唐軍再次攻打龍尾關未果,此一役傷亡更甚之前。
拖著殘兵傷卒回轉營內後,李宓始終一語不發,帳內諸位將士噤若寒蟬,無人敢開口叨嘮一聲。
李宓眼望鋪陳在案幾上的南詔陽苴咩城周邊地形圖,突然舉掌猛力拍了下去,隻聽轟然聲響,案幾坍塌。營帳內蓬起一陣塵灰,眾將紛紛掩鼻退避,無不驚懼這位一向溫文爾雅的李將軍竟也會有如此火爆的脾氣,隻見李宓抓起繪製地圖的羊皮卷,一陣揉搓,竟將整卷羊皮搓得似一團齏粉,碎屑灑灑飄落。
慕容徵歎道:“這是何苦來哉……”李宓倏地抬起頭來,眼眸放光道:“我不信區區一名女子便能左右我整個戰局,我大唐十萬雄兵,拿下龍尾關隻是遲早的問題……”
慕容徵嘴角抽動,險些脫口大罵他目光短淺,迂腐愚昧,幸而念在多年相交的份上,終是忍住,心道:“李宓啊李宓,枉你一世英明,怎地還看不透那些個長門女子呢?馮一教導□的幾位妹妹之中,有哪一個是善了的角色?妹妹們已是如此,更何況是執掌長門的大姐馮一?你今日若是存了一丁點兒對馮一的輕視之心,他日必得用十倍的代價來償還不可!”當下冷冷一笑,懶得再跟他多費唇舌。
李宓仍在獨自生著悶氣,忽聞帳外嗚嗚傳來一片嗚咽之聲,他感覺奇怪,側耳聆聽,果然嗚咽陣陣,看樣子還不止是一個人在哭,倒像是成群結隊無數人同時壓抑抽噎。他不禁錯愕的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帳內諸人麵麵相覷,無人知道發生何事。
正待出去查探,忽聞帳外有人高聲稟道:“啟稟李將軍,自龍尾關方向傳來詭異歌聲,歌詞蠱惑人心,有一大部分將士受其影響,相繼失聲痛哭,全營調度出現混亂!何大人命小人速請李將軍……”話未稟完,帳簾掀開,李宓心急火燎的衝了出來。
隻見滿營之中,一片蕭條孤寂的景象,白天受傷的傷兵互相扶持著簇成一堆。篝火熊熊映照下,可以清晰的看到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淚痕,偶爾有一處的傷兵因治無效咽下最後一口氣時,那裏傳出的哭聲愈發淒慘。
李宓心下惻然,別開臉不忍再看。這時忽然聽到自北麵傳來一陣悠悠歌聲,纏綿悱惻的悲唱道:
“……無何天寶大征兵,戶有三丁點一丁,點得驅將何處去?五月萬裏雲南行。聞道雲南有瀘水,椒花落時瘴煙起,大軍徒涉水如湯,未過十人二三死,村南村北哭聲哀,兒別爺娘夫別妻,皆雲前後征‘蠻’者,千萬人行無一回……”
李宓心頭怦地一跳,像是有某種東西在他心房裏猛然炸開了。他望著滿營將士一張張混合了血汙泥水的臉孔,那一雙雙哀泣的眼睛更像是一把把的利刃,毫不設防的戳進了他的心口。
李宓臉如死灰,踉蹌著向後跌了兩步,慕容徵在身後扶了他一把,語重心長的說道:“依我愚見,李將軍不如趁早收兵,撤回長安,你已失了軍心氣勢,這場仗不打也罷!”李宓心緒難平,嘴裏不住的喃喃道:“為什麼……為什麼……這難道也是她想出的計策麼?長門馮一……長門馮一!你到底是人是妖?是魔是邪?難道不能勝你,便無法拿下這龍尾關,無法拿下陽苴咩城,無法收複整個南詔了麼?”他突然奮力掙開慕容徵,從懷中掏出一物,拋給身後一名武將,高聲道:“姚光接令,若明日午時未見本將軍回營,則全軍拔營再退五裏;若本將軍三日為歸,你便持此軍符,號令三軍繼續攻城,不得有誤!”最後兩個字說完,他已跳上一匹戰馬,飛馳而去。
慕容徵感覺不妙,急叫道:“李宓,你難道要去送死不成?”沒等他這句話喊完,李宓的身影早消失在夜幕中。
一路縱馬狂馳,約莫半個時辰便已趕至龍尾關下。李宓為避免驚動守關士兵,在離龍尾關尚有半裏路程時,便悄然下馬步行。走到白天劉勉旃用破城錘破牆的地方,發現原本殘破的牆垣竟已修補完整,若不細看,還真看不出曾有過被損的跡象。
南詔兵卒動作如此迅速,僅僅半天工夫已將破牆補好,這使他深感佩服。選了個最佳的角度,他從懷中取出一段長索——這段長索一頭係著鐵爪,正是前幾日為冥想出破解巨型飛鉤搗毀雲梯之法而特意打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