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瓦娜被這名字嚇了一跳,老人繼續說道。
“這是我從王都的夥伴那裏聽來的——那個‘劍聖’威士托不知為何收了四王子為徒,每天教他劍術。貴族似乎都加以嘲笑。身為四王子,是無緣繼承王位的;那位王子也沒有母方家的人可以做後盾,而且連王室和其他側室也對他疏遠。仔細想想,要拍馬屁也是找錯對象啦!”
老人邊收拾杯子邊說。
“該說威士托是怪癖、同情,還是——不論如何,既然是‘那個人’看中的男人,加以信任也似乎未嚐不可。你還是別把他當個孩子會比較好。”
西瓦娜浮現微笑。
“這樣啊——他是威士托的……不過,我應該沒機會再見到他了。‘那個人’對我們來說也是遙不可及的人物。”
西瓦娜隻拋下這句話,就離開了酒鋪。
白天的日照雖強,但酒鋪前正好有巨大禦柱所製造的陰影。
西瓦娜邊以風帽遮臉,邊抬頭看著那柱子——那柱子的高度接近雲端,自遠古起就飄浮在那裏。其間陸續生產包含了不可思議力量的輝石,直到現在仍然持續著。
司地的佛爾南輝石可讓土壤肥沃。
司水的涅迪亞輝石可淨化水質。
司火的劄卡多輝石可強化火力。
司風的加魯尼耶輝石則可召喚風。
不同的輝石各有相異的用法,但主要用於農耕、淨水、製鐵以及動力源。輝石的力量並不是永續的,石頭本身也會因使用而越來越小,最後化成粉末而消失。因此,生產石頭的神殿也得以受益。
這些被以高價交易的輝石,是神殿的生命線,同時也是這個世界的生命線。而要靈活使用輝石,則少不了夏吉爾人的協助。
他們有某種人類所沒有的特殊感覺器官,這種感覺器官可以察覺禦柱的異狀,或是在檢測輝石品質時發揮功用。
數量遠不及人類的他們,主要是住在中央的威塔神殿周圍。佛爾南神殿也以高司教為首,住有二百名左右的夏吉爾人。
西瓦娜跟這些族人的關係良好。夏吉爾人比起人類更為溫和良善,幾乎所有成員都有一顆純潔的心。
一般說來,他們的欲望極少。他們因沒有性欲而不會使種族繁盛,因沒有金錢欲望而高風亮節,因沒有支配欲而可消除他人的戒心。他們的食欲也很小,隻攝取維持生命所必須最低限度的水果或蔬菜,因此每個人的體型幾乎不會有太大的改變。雖然外表看起來像蛇,但他們不吃肉食——並非絕對不能吃,而是他們自己討厭肉食。他們喜歡蘋果之類的食物,但這並不表示對此有過度的執著。
要說對什麼有強烈的欲望——那隻有渴望保護同伴,永遠抱著一顆博愛的心與人類接觸。
他們是不可思議的存在。
有史以來,他們對待人類就像其祖父母一樣地溫柔。
確實有人討厭這樣的他們,但是西瓦娜與其相信人類,更寧可信賴他們。
酒鋪的老人也這麼認為。
有點可惜的是,幾天後將以使者身份來訪的卡西那多司教,並不是這麼想。
身為神殿人的他,與夏吉爾人絕非敵對的關係。然而——他想要將夏吉爾人所擁有的知識及人們的信賴,利用在自己的野心上。
而夏吉爾人則是站在想要阻止他這樣做的立場。
——他們是不太受歡迎的客人。
西瓦娜一邊摸索著藏身之處,一邊獨自走在神域之街。
那是在有關少女的諸多事宜大致確定之後——菲立歐回到自己的寢室,等著他的是艾略特的說教。
在聽了一大堆怨言之後,菲立歐精疲力盡地垂下肩膀。
“……我完全了解了,是我不對……”
菲立歐以完全沒力的聲音嘟嚷著。
“所以你就饒了我吧!”
看到菲立歐認錯,艾略特報以軟弱的笑容。
“那可不行。請菲立歐大人利用這個機會,把神殿的內規全都背下來。別擔心,不會很多啦!信徒用、神官用加上司祭用的,總共大約三冊吧!”
表情雖然溫柔,所說的話卻是相當嚴格。這位年方十三歲的少年神官,這次像是真的氣到忍無可忍了。
“至少把內規記下來,今後您也就會了解自己的立場了。”
“……不要這麼說嘛!好像我是個不明白自己立場的笨蛋一樣。”
“若您明白自己的立場,還跟神殿騎士打起來,那要不是笨蛋,就是‘危險分子’啦。”
艾略特的話讓菲立歐無言以對。
“好,那就從明天開始背吧!幸好您大致上算是沒事,時間很多。”
“可是你看,就快到聖祭的時期了,你應該也會很忙吧——”
“不,我雖然不在,但晚上會來進行考試,所以請菲立歐大人利用白天背下來。”
“……艾略特,你真的在生氣啊?”
他想起在西瓦娜麵前擅自借用艾略特之名的事,所以這樣問道。艾略特稚氣未消的臉龐,浮現慈悲的微笑。
“我哪有生氣。菲立歐大人您沒事,我可是打從心底開心,絕對沒有在心底胡思亂想些失禮的事,像是最好是您斷了條手臂、得個教訓之類的啦,不懂人家的心情、早上才慢吞吞地回來、真是大牌得可以啦,或是咒罵‘這個笨蛋至少也想想自己的立場吧!’之類的。”
“……艾略特,你好可怕哦——”
菲立歐稍微繃緊了臉。負責照顧他的艾略特竟然這麼露骨地放狠話,這也是很難得的事。
艾略特這才噗嗤一聲笑出來。
“非常抱歉,菲立歐大人,我剛剛是開玩笑的。”
大概是為了道歉,他又鞠了一躬。
“說真的,您沒事實在是太好了。不過,考慮到與阿爾謝夫的關係,菲立歐大人您這次的行動確實有點問題。也許您是不得已的,但您背負著‘阿爾謝夫’這個國家的招牌,請別忘了這個立場。這也許是有點沉重、讓人鬱悶的招牌——但神殿諸位是透過菲立歐大人看著這塊招牌,請您千萬要自重。”
聽了艾略特真摯的告白,菲立歐深深地點頭。
“……嗯,我明白了,對不起。”
聽到菲立歐的道歉,艾略特卻歎了口氣。
“不過,要是再發生相同的事,菲立歐大人您一定會再做出同樣的舉動吧——”
菲立歐也隻有苦笑。
雖然他也打算想出更好的處理方法,不過,到現在他還是無法接受神殿騎士的做法。
那個名叫裏卡德的男人,當時想要切斷少女的腳筋。以那個少女來說,那種程度的傷應該可以很快痊愈。但即使如此,菲立歐卻不能袖手旁觀。
辦公室的門輕輕地響起。
“請問——菲立歐,可以打擾一下嗎?”
是那個少女——麗莎琳娜的聲音。她似乎有點緊張,聲音是僵硬的。
“嗯,請進。”
菲立歐以輕鬆的聲音答道。
艾略特一打開門,門外就站著身穿神官服飾的麗莎琳娜,白色長袍更能襯出她長而有光澤的黑發。
“嗯——呃……”
麗莎琳娜略微低著頭,有點困惑地輪流看著艾略特和菲立歐。
菲立歐這才發現到,麗莎琳娜還不認識艾略特。
“啊,這位就是負責監督我的艾略特.雷文。雖然他很年輕,可是這裏了不起的神官……艾略特,她就是麗莎琳娜……”
“我知道,昨晚我已經見過了。今後請多多指教。”
艾略特正經八百地回應道。麗莎琳娜雖然因昏過去而不記得,不過在她自柱中現身時,艾略特也在場。
兩人互相打過招呼後,不知是不是艾略特機靈,先離開了辦公室。
艾略特一離開,菲立歐就要麗莎琳娜坐下。
但麗莎琳娜不但不坐,還突然深深地低頭行禮。
“雖然這道謝來得太遲——呃,謝謝你救了我——”
抬起頭來的麗莎琳娜,露出堅強的笑容。
“你是專程來道謝的?”
菲立歐瞪大了眼。
“是的。因為今早一陣混亂,白天神師大人和高司教又問了我很多事,根本找不到機會向你道謝——所以,現在——呃,你在忙嗎?”
麗莎琳娜不安地問道。菲立歐報以苦笑。
“我在這裏幾乎沒事可做,隻要待在這個房間就好,所以大致上都是有空的。”
這並非開玩笑,也不是操心,因為這職務其實本來就是遭到貶謫的。
麗莎琳娜像是難以啟齒般地繼續說。
“我真的做了很多失禮的事,真對不起。今天白天我從雷米吉烏斯神師那裏聽說了,你是圍繞神殿周圍國家的王子——”
“雖說是王子,也是四王子。”
菲立歐立刻答道。
“我不知道你的世界是如何,不過我們國家的四王子,不管是否存在都不重要;特別是我的情況,還有其他原因——所以我並不是什麼備受尊敬的王子。”
菲立歐像是在安慰少女般說道。
他絕非自貶身價。雖然神殿裏也有人對他有所誤解,但這就是“現實”,菲立歐自己也絲毫沒有要反抗這現實的意思。若是硬要點燃火種,那就意味著內亂即將發生,而菲立歐並沒有引發火勢的野心。
麗莎琳娜微微探出身子。
“不過我還是做了很失禮的事,而且還——做了不少。”
“那很可愛啊!隻要你沒有惡意,我是不會在意的。”
菲立歐稍稍感到寂寞,說道。
“我確實是屬於王室的人,但若其他人因為這樣對我心生敬畏,會讓我有點寂寞呢!艾略特或神殿的人們,因為有其職務或立場,在某些程度上是無能為力的,但你跟這種立場應該是無關的吧?要是你用平常的態度待我,我會比較開心和輕鬆的,請不必勉強。”
菲立歐打從心底如此希望。
對昨晚才剛見麵的對象拜托這種事,他也覺得很奇妙;不過,要是因為身份曝光,而態度突然轉硬,那就會讓人感覺不太好了。尤其是他的地位並沒有實質的權力,更是如此。
他在這神殿內雖然受到崇高的待遇,但一回到王宮,立刻就成了受到排斥的人。
麗莎琳娜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菲立歐。
“菲立歐你——不喜歡自己的立場嗎?”
菲立歐對這個疑問報以曖昧的微笑。
“倒也不討厭。隻不過,太過拘謹跟我的個性不合,你也別太拘泥禮數才好。尊敬王族的人,都是想要利用其權威的家夥。還是說你也想要利用我呢?”
菲立歐用了有點壞心眼的問法。一如所預料的,少女慌張地搖頭。
“我怎麼可能——”
“既然這樣,你就跟平常一樣跟我相處就好了。反正哥哥繼位之後,我就會被貶為臣籍,以後就是下級貴族的人了。”
“明明是王族……還會變成‘下級’嗎?”
麗莎琳娜瞪大了眼。菲立歐坦率地點點頭。
“是啊!我母親的家族早就滅絕了,哥哥的母親們又把我當作眼中釘。說是王族,也不過就是如此。”
菲立歐邊笑邊以極為世故的口吻說道。麗莎琳娜好像不知該如何接話。
菲立歐很了解她的心思。要安慰對方也很怪,但又無法同意——她的表情說明了一切,她似乎是個心細如發的女孩。
為了轉換氣氛,菲立歐站起身,打開了通往狹窄陽台的玻璃門。
其正下方有溝渠,所以吹進來的風十分涼爽。
“麗莎琳娜,到這裏來。”
菲立歐要麗莎琳娜到陽台來。
此刻正是落日時分,天空被染成淡淡的紅色。
麵向中庭的一側被高聳的石壁擋住,看不見神域之街,但其上的遼闊夜空卻是一覽無遺。
兩人倚在欄杆邊,菲立歐手指著天空遠處。
“坐馬車往那個方向走兩天,就會到達阿爾謝夫王宮。阿爾謝夫雖然不是很大的國家,但佛爾南神殿是位於它的領土內側,所以對這地區來說,這國家是相當有存在感的。不過,這鄉下地方,所以雖然說存在感,大家也都認為沒什麼大不了吧!”
麗莎琳娜一直傾聽著菲立歐說的話。
他以遙遠的眼神繼續對她說道。
“這一帶是和平的土地。在大陸的其他地方似乎是戰火不斷,但這裏一直過著悠閑的生活呢!雖然多少有些山賊或盜賊,但並不會因此動搖到整個國家。”
菲立歐像是自言自語般地說道。
“你所在的地方,是什麼樣的地方呢?”他問道。
麗莎琳娜閃過一絲陰鬱的表情。
“我所在的地方——很可怕,很危險——是個不太能相信他人的地方。”
麗莎琳娜就像在回想遙遠的記憶般說著。
“但它也不是一直都是這樣的。不過,我想是在戰爭的影響下——社會才會變成這樣,人心也變了很多。”
菲立歐窺視著她的側臉。仰望夕陽的麗莎琳娜,眼神就像在凝視眼前所沒有的某物一般。
菲立歐問了他一直很在意的事。
“你想回原本的世界去嗎?”
麗莎琳娜搖搖頭。
“我也……不太清楚。”
那聲音相當細微。
“倒不是一點都不想回去,有很多讓我掛念的事,不過……”
麗莎琳娜過了一會兒才答道。
“要是回去過去的世界,我想我一定會馬上被殺,不然就是會長期受到監禁。我知道一定會這樣,所以——老實說,我並不太想回去。”
聽到這樣的回答,菲立歐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她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壞人。
“——你在那邊發生了什麼事嗎?”
菲立歐這麼一問,麗莎琳娜浮現困惑般的微笑。
“高司教要我別多說,他說盡量不要說出那邊世界的事——對不起。”
菲立歐點點頭。他也不想勉強她回答。就算被下了封口令,隻要她想說,也會馬上說給他聽吧。
菲立歐又問了一件讓他在意的事。
“我還有一件事想問你。你的力量,嗯——在現在的狀態下也可以發揮嗎?就是飛越高聳的牆壁、以人辦不到的速度奔跑……”
麗莎琳娜搖搖頭。
“嚴格說來,那並不是我的力量。確實,就算在現在的狀態下,我也比一般人更可以輕鬆地辦到,受傷也可以很快痊愈。不過——昨天我的力量,是借助道具強化這些基礎的結果。”
麗莎琳娜說著露出兩手戴著的手環。
“是這兩個手環的力量,雖然它們也可以當作武器——但現在應該不行了吧?”
“不行?為什麼?”
菲立歐感到納悶,麗莎琳娜微笑道。
“能量——呃,發揮這個手環力量必要的能量已經用完了。它叫做原料核心,在我們世界是相當貴重的物品——要是用完的話,這就隻不過是個手環而已。昨天好像已經到了極限,今天早上起已經不能正式使用了。”
麗莎琳娜的聲調與話語的內容相反,倒是有種安心的感覺。
菲立歐指出了這一點。
“為什麼聽起來你好像是鬆了口氣呢?”
“我也不明白——要是我像昨天一樣渾然忘我地大吵大鬧,它就變成危險物品了。不能使用也許還比較好,這裏好像是個和平的世界。”
麗莎琳娜如此一說,菲立歐卻感到有點不安。
再怎麼少有危險的場所,她也隻是為了保護自身安全。以昨天的狀況來說,若是她被神殿騎士們盯上了,難說哪天不會有受害的可能性。
那時不見得是由菲立歐來保護她。
不管一臉困擾的菲立歐,麗莎琳娜看著浮在空中的月亮。
變成馬鈴薯形狀的藍色月亮——表麵有著三條直線。
“這裏真的是另一個世界呢——”
麗莎琳娜以無力的聲音說道。
“從我以前所在的場所也看得到月亮,不過,要比這更小,呈圓形,顏色也偏白或黃——隻有浮在半空這點是相同的,但給人的印象差很多。還有……星空也沒有這麼漂亮。”
天空的夕陽餘暉漸漸轉暗,滿天星鬥開始綻放光芒。麗莎琳娜對這樣的景色看得目不轉睛。
“那月亮——雖然跟我所知道的月亮完全不同,不過非常漂亮。”
菲立歐以聊天的心情看著她的側臉說道。
“月亮啊——快到了天空之鍾響起的季節了呢!”
聽到菲立歐的話,麗莎琳娜直眨眼。
“天空之鍾……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字眼。”
在她的世界,這似乎是不存在的現象。
菲立歐以手指指著月亮。“所謂的天空之鍾,就是那月亮的別名。每年一到了這個季節,宛如鍾聲的響聲就會從天而降。倒不是月亮在鳴叫,不過你看,那月亮的形狀不就像鍾一樣嗎?所以人們自古就這麼說。”
麗莎琳娜納悶著。
“鍾的聲響……從天而降嗎?”
“是啊!不知道它是如何響的,也不知道聲響來自何方,不過確實聽得見聲響,你第一次聽見時,可能會嚇一跳呢!”
菲立歐仰望著蘊含耀眼光輝的藍色月亮。
“今年一定也快要敲響了,還有幾天呢?”
菲立歐邊說著邊看著麗莎琳娜,她站得直直地,凝視著他。
“怎麼啦?”
菲立歐微笑著問道。
麗莎琳娜的眼角有點濡濕。
菲立歐從那對眼眸中,發現了她所隱藏的不安神色。
在旁人眼中,或許她表現得很開朗堅強,但孤身來到一無所知的世界,怎麼可能不會有所不安呢?即使如此,她還是拚命掩飾住自己的不安,菲立歐隻要看著這樣的她,就開始想要成為支持她的力量。
麗莎琳娜斷斷續續地說道。
“其實我是——有事想問你,才來這裏的。”
菲立歐沉默地等她繼續說下去。
麗莎琳娜以楚楚可憐的口吻說。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親切呢?明明我們素未謀麵——而且,我還是個來路不明的人……”
少女用手貼住自己的胸口,像是吐露心事般地說道。
一時之間,菲立歐不知該說什麼好。
被她這樣一問,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無意對她施恩,隻是他自己想這麼做,並沒有想太多。
但是又不能隨便回答這問題,對麗莎琳娜來說,連菲立歐的盛情也是讓她不安的事。
菲立歐默默地思考了一會兒,選擇適當的回話。
終於,他一邊凝視著遠方,一邊擠出略顯痛苦的聲音。
“——我也不太了解為什麼自己在這裏,以及該做什麼才好。”
聲音自然而低沉。
“至少,我對阿爾謝夫這個國家而言是多餘的人。不但可能會成為內亂的原因,也被一部分的同伴視為危險人物。所以呢,我自己也想不出什麼是‘可以做的事’、‘想做的事’,以及‘做了也無妨的事’?”
菲立歐自嘲般地笑道。
“不過,即使是這樣的我,也想要多少為別人做一點事……就像現在這樣,我能成為支持你的力量——”
菲立歐說到這裏,麗莎琳娜輕輕低下頭。
“這是我任性的理由,對不起。”
麗莎琳娜微微一笑,也搖搖頭。
“不,沒這回事。我覺得你果然是個好人。”
她的聲音裏確實有某種安心的感覺,像是很喜歡菲立歐的回答。麗莎琳娜像是放下了什麼心中大石的樣子,把視線轉向空中。
“還有,這可能很失禮,說不定我跟你是很相似的。我也……我在那邊也是這樣的。”
麗莎琳娜說這話的同時,肩頭一震。
菲立歐馬上察覺到了。
天空的另一頭——自遙遠的天上,開始響起低沉而圓滑的鍾聲。
起初是極為微弱的,像是拍打著的細碎波浪,漸漸加強了音量,接著就清楚地響起來……
然後全世界都降下了鍾聲。
兩人一起把視線轉向天上的月亮。
麗莎琳娜一臉驚訝,專注地聽著這聲響。
菲立歐也聽著這一年一度的天空鍾聲。
比神殿鍾樓振幅還長的聲響,一邊震動大氣,一邊響徹大地。
從陽台眺望,天空轉瞬間改變了顏色。
配合著大氣的震動,類似極光的光帶,覆蓋了整片天空。
那光景——就像自透明的海底仰望纖細而柔和的光降臨水麵一般。
菲立歐眯起眼仰望著這光景。
麗莎琳娜隻是茫然而著迷地看著這景象。
光帶僅僅數秒就失去顏色,視野所及又恢複為原本的夜空。
藍色月亮再度綻放光輝、滿天星鬥閃耀。
隻是幾瞬之間的景色變化——被這樣的美景驚嚇到的麗莎琳娜,依舊還茫然呆立著。
麗莎琳娜晃了一下,菲立歐慌張地從背後扶住她。
“啊——對、對不起。”
“還是嚇到你了啊!這是一年才有一次的景象,有很多人都會錯過。能在這麼好的地點看到,算是運氣很好呢!”
菲立歐似乎心情很好地說道。
天空之鍾,以及隨之而來的天空變化,是在索裏達帖大陸幾乎整個區域都會發生的現象。但是鍾響多在夜深人靜時發生。若是在白天響起,光帶的光芒會被太陽光遮蓋,看起來就不是那麼漂亮了。
這光景雖然每年都會發生,卻並非一定見得到。
——今晚的鍾,簡直就是在最理想的狀況下響起的。
光是因為這樣,就令人心情暢快了。
過了一會兒,回過神的麗莎琳娜才歡叫起來。
那聲音與其說是一個來路不明的“來訪者”所發出的,不如說是非常有女孩味的、純粹的歡樂之聲。
那是在天空之鍾響起後約四天的事。
佛爾南神殿因預計有兩組人馬來訪,幾乎是忙得不可開交。
所謂兩組人馬,就是來自威塔神殿的使者們,以及阿爾謝夫王室的貴客。
往年阿爾謝夫王家都有在“天空之鍾”響起後到神殿禮拜的慣例。神殿與王宮之間距離不算短,所以雖然不可能當天到達,但隻要沒有政治方麵的問題,最遲也會在兩個星期內前往禮拜。
另一方麵,威塔神殿使者的來訪,簡直就像突襲一樣,結果佛爾南神殿陷入必須接連迎接兩組人馬的窘境。
更糟的是,舉辦聖祭的日期也迫在眉睫了。在聖祭期間前來神殿禮拜的信眾將會激增,這期間也有許多必須進行的祭典,要花相當多工夫準備。
佛爾南神殿陷入這幾年間最忙碌的混亂中。
在這混亂之中——隻有菲立歐一人還是一如往常般閑著沒事做。
雖然他想要幫神殿的忙,但依照內規規定,不允許“神官”以外的人插手祭典的準備工作。
像搬運或雜役等工作雖說可以委請領日薪的零工來做,但以菲立歐的立場,更不被允許幫忙這種事。
連艾略特都一口咬定說:“您什麼都不做,就是幫最大的忙了。”
就算想練劍解解悶,神殿裏也到處都是人,不太適合。而周遭的人全都忙得不可開交,隻有他一個人在練劍,也蠻格格不入的。
菲立歐在辦公室閑著沒事,隻能憋住嗬欠。
他在想自己還有沒有其他嗜好——菲立歐的三哥對編織很拿手,這事隻有隨從知情。菲立歐突然想到,如果他有這類嗜好,這時候就可以用來打發時間了。
不過,這種嗜好是不可以公開的。王子的興趣是“編織”,從政治判斷來說似乎不太妥當。
菲立歐伸著懶腰,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要是艾略特在,至少可以陪菲立歐聊聊天,不過他也正為聖祭準備而忙碌。另外,麗莎琳娜現在應該正在向施療師庫娜學習一般社會常識。
她以見習神官的身份在這種殿中生活。知道來訪者這事實的人極為少數,表麵上,她是雷米吉烏斯朋友的女兒。她也正為適應新生活而忙碌中……
無事可做的,就隻有菲立歐。
他正迷迷糊糊地在椅子上打著盹。
“啊——請進,門沒鎖。”
突然間響起敲門聲——菲立歐邊打嗬欠邊說道。
“失禮了,菲立歐。”
聽到這幾天已經聽慣的少女聲音,菲立歐站起身來。
門開了,現身的是留著一頭黑色長發的少女。
麗莎琳娜帶著靦腆的微笑,一手端著盤子,上麵是一套茶組與飄著甜香的烤餅幹。
“麗莎琳娜,你來得正好,我正無聊得不得了呢!”
菲立歐苦笑著說。麗莎琳娜淺淺一笑。
“我想也是這樣。今天庫娜去施療院,不用上課,所以我就到神殿的廚房幫忙烤待客用的餅幹——想讓你嚐嚐看。”
麗莎琳娜把一種叫做克魯思坦烤餅幹放在辦公室的桌上。這是用麵粉做的、有著酥脆口感的小餅幹,裏麵還加了幹果實。
菲立歐拿出一片還溫熱的餅幹放進口中,懷念的甜味在舌頭上擴散開來。
“嗯,很好吃哦,這是你做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