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騎士的男人邊踩在少女身上,邊拔出劍,正要揮向腳下的獵物。
跑上前的菲立歐在千鈞一發間,以長槍槍尖擋住了劍尖。
尖銳的金屬聲響起——
騎士揮下的劍,被菲立歐插入的槍所阻止。
周圍的騎士們,因這出乎意料的程咬金而紛紛嘈雜起來。
讓少女痛苦不堪的男人,慢慢地回過頭看著壞了好事的菲立歐。
那是個有著褐色頭發、端正五官的青年,雖然看起來很文雅,但菲立歐已經把他的所作所為看在眼裏,不會被外表所欺騙。
在男人開口之前,菲立歐從喉頭擠出因憤怒而發抖的聲音:
“——你在做什麼?!”
那是極為沉靜的聲音,但光是那股氣勢,就可以教人毛骨悚然。
聽到這用以威嚇對手的聲音,騎士青年報以柔弱的微笑:
“你用眼睛看不就知道了嗎,為了讓這不斷反抗的女孩安分一點,我隻不過稍微‘教育’了她一下。”
“也不需要這麼過分吧?她又沒做什麼。”
“我可是有注意別傷到她漂亮的臉蛋哦!”
他笑嘻嘻地說道,突然把劍一轉,想用劍柄敲擊菲立歐的頭部。
菲立歐側身避開攻擊,並揮槍引開騎士。菲立歐也會使槍,隻是不像快劍那麼厲害就是了,他的槍術基礎是在王宮騎士團長威士托訓練下奠定的。
騎士睬了個空,後退了幾步,他似乎現在才發現對手不是個普通少年。他的眼裏出現了蠢蠢欲動的光輝,手舉著劍等待時機。
周圍的騎士們想把菲立歐團團圍住,但年輕騎士出聲製止。
“你們不要出手。這孩子好像想跟我一決勝負。”
騎士看似開心地笑著。
“我也不討厭這種事,就接受你的挑戰吧!”
他低聲地自言自語。
看到騎士的樣子,菲立歐隻覺一股寒氣。
他曾聽威士托說過,在持劍者中,也有沉迷於戰鬥本身、以蠻橫無理的暴力為樂的人。
身為菲立歐劍術老師的威士托非常討厭這種人,認為他們是在“侮辱劍”。劍的存在意義依使用者的心態不同也會有所改變。持劍者若居心不良,他的劍隻會變得醜惡。
對菲立歐來說,劍是用來防身的,同時也用來鍛煉虛弱的心靈。
但是對眼前的騎士而言,劍似乎是用來讓他人屈服,並滿足自己對暴力的欲望。
兩人僅隻是對峙,菲立歐就清楚地感受到這件事。
他一邊感受到喉嚨刺痛般的緊張感,同時不敢大意地持著槍。
少女還躺在腳邊,為了解救、保護她,一定要對眼前的騎士做些什麼。
兩人對峙了幾秒,有一個還身陷突發狀況、慌亂不已的衛兵,終於首次發出了聲音。
“菲立歐大人,不行啊!裏卡德大人也請收起劍吧!”
被稱為裏卡德的騎士,斜斜瞥了一眼叫喚的衛兵:
“菲立歐——‘大人’?以前沒見過你呢!你是身份地位崇高的人嗎?”
搶在菲立歐回應之前,衛兵就先回答了。
“這位是來自阿爾謝夫的親善特使菲立歐大人!您不能以劍相向——”
哼,騎士點點頭。
“先出手的可是這位菲立歐大人啊——要是不希望我對他出手,就請帶他離開吧!我們要帶回去的隻有這位少女而已。”
騎士緩下劍氣,以下巴催促著菲立歐。
這種表麵客氣、實則無禮的樣子,讓菲立歐感到不快。既然他無意把少女交給這些人,當然也就不可能說句“這樣啊……”然後就此離開。
菲立歐保持著防衛姿態,瞪著騎士。
“對不起,她已經預定由我來照顧了。我會向上麵報告是你們抓到她的,不過在此希望你們把她交給我。”
菲立歐這麼一說,裏長德就眯起了眼。
“你知道這個女孩是誰嗎?”
“不知道!不過,我不會把她交給你們的。”
菲立堅決不退讓,他隻在謠言中聽過神殿騎士團的粗暴,現在才親眼目睹。要是就這樣讓她接受他們的“調查”,他會良心不安的。
見菲立歐不離開,裏卡德再次加強了劍氣。
“為了一個女孩?既然這樣,就堂堂正正地打上一場吧。”
雖然是開玩笑的口氣,但眼裏卻毫無笑意。
神殿騎士團則相反地偷笑出來。有一個認真的貴族小孩,正在對抗他們的同僚——他們似乎是如此認為。旁人看來,這確實隻是菲立歐在耍任性而已。衛兵們則是困惑不已,也有人跑去叫小隊長。
菲立歐動也不動——
因為他手上的武器是長槍,一揮動起來,就會出現很大的防守漏洞。先動對自己不利,但要是被對手洞悉自己的想法,可不是鬧著玩的。
隻要對手一動,在那一瞬間——他打算趁機舉槍挺刺。
裏卡德似乎也察覺到此事,不會這麼簡單地移動,像是在等待時機般地一步步移動著,並逼視著菲立歐的雙眼。
“——你是叫菲立歐沒錯吧?”
裏卡德說道。
“你的武藝是跟哪位學的?”
菲立歐沒有回答,要是無謂地開口,好不容易集中的注意力就白費功夫了,若裏卡德想趁隙攻擊,他也沒有道理自投羅網。
然而,這樣的對峙沒有持續多久。
突然間,身後的少女扭動著身子,正想離開現場。
菲立歐有一瞬間分散了注意,裏卡德趁機一躍而上。
菲立歐轉瞬間以長槍擋住了刺過來的劍,但反應稍慢了些。他側身向一旁逃開,總算是閃過了最初一擊,但整個防備也隨之瓦解。
裏卡德將揮下的劍趁勢一轉,瞄準了菲立歐的手橫掃過去。
菲立歐把長槍豎直,好不容易才擋住他的一擊,但是已轉為守勢、槍尖朝上沒有餘欲化守為攻了。
“你先逃!快跑!”
菲立歐不加思索地朝少女叫道。雖然他自己也是一路追著她來到此的,但希望她至少可以避開神殿騎士團的追捕。
衛兵們有所行動,想要包圍少女。
菲立歐靈巧地擋開裏卡德的一道道攻擊,同時等著少女站起身來,但她的動作卻很遲緩。
裏卡德不耐受阻,劍招突然變得淩厲起來。最初數擊的力道隻是想要傷害對手手部,但菲立歐出乎意外地高明,讓他的想法有了改變。他以殺害對方的氣勢揮劍出招,但這樣正順了菲立歐的意。對手一旦加重力道,空隙也隨之變大。
受了裏卡德強力的一擊,菲立歐的槍大大地彈跳起來。
騎士的嘴邊總算浮現了滿意的一笑。
但那正在菲立歐的計算之中——
隨著彈跳之勢,菲立歐將槍一轉,以與槍尖相反端的槍柄部分對準騎士的側腹,瞬間鎖定沒有刺中防禦之部位,竭盡全力地突刺。
裏卡德滿意的笑容,變成了驚愕。
菲立歐隨著這一記攻擊得手,飛躍到裏卡德的身後,並順勢丟掉了長槍。裏卡德還坐在地上,站不起來。
神殿騎士們對這意料之外的發展起了一陣騷動,隨即擁向菲立歐,跟同樣向少女逼近的衛兵們混在一起,使得不太寬闊的街道陷入一片混亂。
舍棄長槍的菲立歐,順勢用兩手抱起少女。
“抓住我!”
他朝她耳邊叫道,並把附近堆積如山的木桶朝路中央踢倒,讓它們散落一地。
散落石板路上的木桶使得情況更加混亂,而驚恐的籠中鳥還在嗚叫不已。
菲立歐趁隙抱著少女跑進狹窄的小巷裏。
與其說這裏是道路,不如說是建築物之間的空隙。
換做是體格稍微粗壯的男人就會當場動彈不得。
菲立歐靈巧地穿梭其間,但神殿騎士們就辦不到了,他們鑽進小巷後,因為肩膀的寬度與護肩的關係,隻能橫著走路、追趕著菲立歐兩人。想當然耳,他們連抱著少女的菲立歐都追不上。
少女剛開始還扭動著身子,但在菲立歐抱著她的繼續奔跑中,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他們穿過小巷,來到另外一條路,那裏雖然沒有衛兵們和神殿騎士,但他們應該隨即就會追上來才對。
菲立歐找尋著相似的狹窄小巷,跑過通道。腿受了傷的少女,乖巧地環抱著他的脖子。
在奔跑著的菲立歐麵前,有一隻纖細的於從小巷伸出——
一個以風帽遮住臉的女子向菲立歐招手。
因為不知對方是何許人也,菲立歐想無視於她、快步通過,但女子所在的小巷正好相當狹窄,而後方又有神殿騎士們的怒吼聲逐漸逼近……
為了混淆逃脫方向,也隻好逃進那條小巷裏了。
菲立歐抱著少女進了小巷。招手的風帽女子,走在他前方,像是在引導著他。
看不出她是誰,隻知從背影看來是個年輕女子。
進入小巷後,菲立歐忍住不表現出驚訝的樣子,小巷確實很狹窄,而前端被其他建築物擋成了死巷。
女子溜進盡頭旁的一扇不顯眼的門裏,又向菲立歐招手,菲立歐早已有所覺悟,反正他現在也不能回頭了。
他鑽進這扇小門,女子鎖上鐵製門鎖,將菲立歐引進屋裏。
到目前為止,女子仍是不發一言。
眼前是房中狹窄而微暗的樓梯,菲立歐在女子背後開口。
“——謝謝你的幫忙。不過你又不認識我,為什麼要幫助我呢?”
女子爬上樓梯,同時頭也不回地回答。
“你是被神殿騎士們追捕吧?那麼對我來說,你就不是敵人。”
聲音聽起來是年輕女子,但用字遣詞就像男人般地有條不紊。
菲立歐在樓梯上,一直仰望著這來路不明的女子背影,在樓梯垂吊的燈光下,女子看起來就像幽靈般令人不快。
這時菲立歐還不知道能否信任她,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他們已經暫時擺脫了神殿騎士們的追捕。
女子取下燈,頭也不回地又向菲立歐招手。
“我叫做西瓦娜,有話來樓上談吧!我不會對你不利的,上來吧!”。
那是有如歌唱般行雲流水的語調。
菲立歐默默點點頭,想先在樓梯下把少女放下來,但她還是抱著他的脖子,無意離開,雖然力道不大,卻是全身依偎在菲立歐身上。
“……你站不起來嗎?腿上的傷這麼嚴重啊?”
菲立歐問道,但少女還是不發一言。她應該並非不能說話,在神殿裏也聽過她的聲音、有過對話。她所穿著的奇特服飾,還留有菲立歐割開的痕跡,就證明了並非弄錯人。
菲立歐雖然覺得奇怪,但還是抱著她上了樓梯。
名叫西瓦娜的女子上了二樓,用燈光照亮狹長的走廊,輕步走著。
那裏似乎是集合式住宅的走廊,左右依一定間隔有門相連,是菲立歐幾乎不曾涉及的空間,但四處都有人生活的氣息。
“我是這間公寓的房東,住的人都像夥伴一樣,你可以放心。”
菲立歐明明沒問,西瓦娜卻這樣自言自語。雖然她要他放心,但換個角度想,也就是說菲立歐兩人已被西瓦娜的夥伴所包圍。
“你是什麼人?夥伴指的是——”
“告訴你也沒關係,但先進我的房間吧!反正在明天早上以前,你們都不能離開吧,外麵全都是神殿騎士與衛兵,等到早上,他們就會離開了。”
西瓦娜打開走廊盡頭的一扇門,那裏似乎是她的居所,比其他房間的門要大,腳邊還設有可供貓出入的小門。
進門聞到的是某種香水的獨特甜香,這種香氣絕非引入不快的那種味道,但卻足以蠱惑人心,讓菲立歐不禁有某種聯想。
——煉金術師——
或者是被稱為魔術師的人們。
據說他們多數忌憚著人們的眼光生活,時而使出奇怪的巫術來蠱惑人心。
神殿將這些人視為“異端”,以前也曾激烈地加以鎮壓。如今鎮壓行動已是過去的事了,但他們還是不被視為正規居民。
這些異端的人們,一般來說有著形同地下組織的聯係方式。菲立歐心想所謂的夥伴,就是指這個吧。
他們被引進的房間,正符合了菲立歐的預感——
那是個極為雜亂、堆放著各種東西的房間,一麵牆被書架所包圍,中央的桌子上放著看起來相當怪異的水晶球。
一隻長毛的白貓將堆在地板上的書當仆床、睡在上麵。依然抱住菲立歐脖子的少女,像是嚇了一跳。
白貓也因被來客所驚擾,而一溜煙地逃到另一個房間去了。
西瓦娜請菲立歐坐在椅子上。
“你可以坐在那邊的椅子上。還有,那女孩受傷了嗎,我去拿消毒藥跟繃帶來。”
說著就消失在其他房間了。
菲立歐瀏覽著周圍的書架。
魔術、曆史、科學——有幾個類似單字映入眼簾。
神殿不論書的內容,雖然不禁止“持有”書籍,但對販賣還是有某種程度的限製。女子房間裏有好幾本書,似乎都在限製範圍之內。
他回顧進來的出人口加以確認,並靠向窗戶。
桌旁的窗戶相當大,若真的想逃走,應該還是可以輕鬆辦到。正巧鄰居的屋頂就在眼前,也不必擔心落腳處。
正確認過緊急狀況時的逃脫路徑後,菲立歐想先讓少女坐在椅子上。
他把懷中的輕盈身軀放在椅麵上,但少女就像是緊緊纏住他一般不肯放開。
菲立歐想叫喚她的名字,這才發現自己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呃——你可以放手了哦,坐著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