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柱守的高司教現在緊急求見,他想見雷米吉烏斯大人一麵——”
雷米吉烏斯皺起眉頭。這名字是這神殿任何人都知道的高層聖
人,以職位來說,雖然是雷米吉烏斯的職位較高,實質上在此人麵
前,地位卻是相當卑微。
“高司教嗎……我知道了。我馬上換衣服,請幫我一下。”
雷米吉烏斯從床上起身的同時,房門也打開了。進入房間的女神宮梅雅,以熟練的手勢開始幫助老神師換裝。
她是雷米吉烏斯的侍者,也是他的孫女,今年才滿十七歲,但已是正式神宮裏不可多得的人才。她之所以嶄露頭角.雖然出自雷米吉烏斯的影響力,但就算排除這個因素,她還是一個虔誠的佛爾南神殿神宮。
將閃耀的金發束在腦後的少女,靈巧地用梳子替穿好衣服的祖父梳理整齊頭發。
“梅雅,高司教有提到是什麼事嗎?”
聽到祖父的詢問,梅雅機靈的眼神閃過—絲陰影。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內部機密,他吩咐說想先見見您。”
雷米吉烏斯完成換裝,同時從容地點點頭。
出了寢室,看見走廊另一頭的辦公室流瀉出燈光。神師所在的一隅雖在神殿之中,卻擁有像是一戶住宅般的格局,另一方麵,要想進入辦公室,也會遭到守候在走廊的衛兵製止。讓高司教先行通過,好像是隨從梅雅隨機應變所做的指示。
雷米吉烏斯一進入辦公室,就見到高大而熟悉的身影佇立其
中。
將神官服的風帽壓得低低的身影,慢慢地轉向雷米吉烏斯。
“——雷米吉烏斯司教,打擾您休息,真是過意不去。”
這是清澈而年輕的聲音,雖然極為溫柔,但卻讓人感受到不可思議的威嚴。
雷米吉烏斯恭敬地行了禮,梅雅隨侍一旁。
“不,我還沒入睡——對了,請問有……麼事呢?”
這身影——也就是高司教,依舊把麵孔隱藏在風帽下,慢慢地
點點頭。
“就在剛才,我感受到禦柱的聲響,恐怕是來訪者到來了。”
“……來訪者?”
雷米吉烏斯反問道,過了幾秒,他才張大了眼。
“您說來訪者?此事當真?”
他失聲叫道,完全失去人生閱曆豐富的老者風範。高司教刻意
地緩緩點了點頭
“這可能性很高。我最近正在注意關於禦柱幽靈的傳聞——就
在剛才,我們族人感覺到了一般人無法察覺的聲響和光芒。”
高像密談般壓低了聲音。
“不過,雷米吉烏斯大人,請冷靜下來。也許對您來說,這是破天
荒的第一次,但卻是這世上理所當然之事——隻要平靜地依我所說
去做即可。我也是柱守族,一定會盡所能幫助您的。隻是——”
“隻是……?
雷米吉烏斯屏息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話。身旁的梅雅雖然不明白
原由,但以她的立場是無法插嘴的,隻能保持沉默。
高司教以溫和的聲音繼續說道。
“我不知道重要的來訪者現在在哪裏。我一感到異狀,就馬上趕
往禦柱,但那裏已經沒有人了……隻留下燎火和血跡,似乎有人曾
在那裏……”
“血跡……”
雷米吉烏斯呻吟著。
“那麼,是某個衛兵向來訪者揮劍……?”
高輕輕地搖了搖隱藏在帽子下的頭後說。
我不知道。不過並沒有屍體,來訪者很可能是在神殿裏迷了路。我不明白為什麼會留有燈火,也許是誰遺忘在那裏的、或是來訪者留下的——不論如何,希望能緊急請衛兵協助。”
聽見高司教的請托,雷米吉烏斯神師用力地點點頭:
“我明白了,那就請高司教在此等侯,我發現就立刻跟您聯絡。”
“拜托您了。”
高點點頭。雷米吉烏斯向他行了禮後,就迅速離開了辦公室。
出了辦公室,梅雅小聲地說:“雷米吉烏斯大人,呃——”
“梅雅,請你什麼都不要問,我現在什麼都無法對你說。”
雷米吉烏斯以緊張的聲音說道。
“這究竟是神的心意,或者隻是它反複無常……不論如何,這關係到神殿的機密。等你的地位再高一點,就會知道的,請你等到那時吧!”
聽到祖父頑固的話,梅雅輕輕地點點頭。
“是的,這是——從以前就很少見的事。沒有必要特別聲張、引起騷動……”
雷米吉烏斯像是自言自浯般地低聲說道。
然後他走向值勤室,打算直接下令衛兵們對可疑人物給以“保護”。
菲立歐把來路不明的少女放在床上,首先確認她的傷口。她身上穿的白色衣服是由長褲與長袖上衣所組成,但在腰部卻沒有分開,而是上下連起來的,也不知道該怎麼脫下。
材質雖然很像絲綢,表麵卻像可以防水,不太沾染血。因此血不被衣服所吸收,而立刻流到外麵,染黑了床單。原本積蓄於衣服中的血,似乎正因少女的躺下而向外流淌——
把少女抱進來的菲立歐,身上也沾了她的血。
少女的雙腕戴有在柱子中發光的手環,靠近一看,是沒有任何裝飾、樣式非常簡單的白色手環,雖然有著金屬般的光澤,卻看不出它本身會發出光芒。
被叫去請施療師的艾略特還沒回來。
菲立歐一邊注意手環,一邊取—卜房間裏的—-盞燈,照著少女的身體。
他的視線停留在少女仰躺著的身上,找尋著可能受傷之處。
找到流血特別多的腹部,立即發現那部分的衣服被淺淺地劃開來,被利刃劃了一道之處,看得出肯定是出血的源頭。
菲立歐用短劍慎重地將衣服裂口再割開一道,並小心不讓傷勢擴大。將燈火放在一旁,一邊用布擦拭血汙,一邊在微暗中找尋傷
少女雪白的肌膚,光滑得教人驚訝。
——太過於光滑,以至於完全找不到“傷口”。
菲立歐皺起眉頭。
雖然他找過衣服有無其他裂開之處,但就算染上血跡,也很難說除了腹部外還能有什麼大傷口。然而實際上,少女身上並沒有類似傷口之處。
菲立歐把衣服再割開——些,凝視著她的肌膚。
側腹有著極細的舊傷痕,但傷口愈合已久,應該不可能再流血了。
正當菲立歐納悶不巳時,聽見走廊傳來腳步聲。
“菲立歐大人,我把施療師庫娜大人帶來了。”
艾略特的聲音響起,他帶來的是菲立歐也認識的神殿施療師。
菲立歐馬上回答:“好,把她帶進來。”
“是。庫娜大人,這邊請。”
艾略特打開寢室的門,女施療師點點頭,跟他一起進門。
她是個滿臉溫柔笑意、人見人愛的女孩。
她身上所穿雪白潔淨的服飾,是施療師的工作服,跟神官所穿的法衣不同。上半身雖為長袖,但為’了讓手臂方便動作,有露出肩膀的部分,下半身為裁成左右兩半的裙子,是重視容易活動與清潔感的獨具匠心之作。
曲線和緩的胸前,衣服上縫有點綴著十字星的徽章,那是施療師的身份證明。
被叫來的施療師庫娜·裏多亞爾,在優雅地瞥了菲立歐一眼後,快速地走到床旁。
庫娜雖然才二十五歲左右,但已是個醫術高超的施療師,在神殿內深獲好評。
菲立歐讓出位子,讓施療師坐在少女身邊。
庫娜很快地開始借著燈光診視少女的身體。
“受傷的人就是這位吧,她是什麼身份的人呢?”
庫娜一邊探查著傷口,一邊問道。艾略特似乎聽了菲立歐的話,什麼也沒告訴她。
菲立歐不慌不忙地道出早就準備好的謊言。
“我發現她倒在神殿外,才把她帶回來的。雖然想送去街上的施療院,但已經這麼晚了,她又流了很多血,才緊急請你——”
菲立歐在艾略特麵前講話雖較為不拘小節,但在年紀較長的庫娜麵前,就不得不意識到自己身為公職人員的守場,自然采取相符的語氣。
庫娜點點頭,同時也跟剛剛的菲立歐一樣納悶。
“原來如此。她確實流了很多血,不過——”
她移動著燈火,手指從少女衣服的裂口慎重地撫摸著肌膚。
“……卻找不到最重要的傷口。”
她疑惑地嘀咕道。
庫娜把手貼在沉睡少女的額頭上,接著把脈再用燈光確認瞳孔的狀態。
菲立歐一直在旁邊看著診療情形。
“她似乎是失去意識了,這血是她吐出來的吧,身上完全找不到像傷口的地方呢。”
施療師庫娜下了這樣的結論。
菲立歐依舊困惑地指著沾染床鋪的大片血跡:
“不,庫娜,這血是積存在她衣服裏的……”
庫娜又感到不解。
“沒錯,衣服裏還積存著血,可是找不到傷口,脈搏也正常,簡直
就像……把血注入到衣服裏一樣。”
菲立歐一句話都答不出來,他本來以為少女受了重傷而大為驚
慌,但這重要的少女既然沒有受傷,叫施療師來就沒有意義了。
即便如此,菲立歐還是不相信她沒有受傷———要是沒受傷,她
為什麼會失去意識?其中的原因也讓他很在意。
庫娜用纖細的手指輕輕地撫摸著少女被菲立歐割開的衣服。
“菲立歐大人。這血雖然很不可思議……這衣服也很教人驚奇
呢!實在是很罕見,這到底是哪裏的織品呢?”
菲立歐也有相同的疑問——少女所穿著的衣服,很明顯地不屬於這裏的文化。
這廣大的索裏達帖大陸,有各式各樣的文化混雜其中,但就菲
立歐所知,她的服裝並不符合其中任何一種。
應該也有很多菲立歐不知道的異文化,但少女的衣服很明顯地
是從高超技術所製成,雖然那會是交易商人們所樂於交易的布料,
但菲立歐和庫娜卻都沒有見過。
聽了庫娜的疑問,艾略特從身後窺看著少女,但他被血跡嚇得
雙腳發抖,又馬上退到了房間一角。對膽小的艾略特來說,大量的血
似乎太刺激了。即使是因劍術修行常受傷而見慣了血的菲立歐,也
覺得不大舒服。
“艾略特,不好意思,你可以幫她準備更換的衣服嗎?”
菲立歐注意到溫柔的神官怕看到血,故意叫他去辦事。
“是、是。那我馬上去。”
艾略特不知是不是被血腥味“嚇壞”了,走出寢室的步伐顯得有
點不穩。
菲立歐重新端詳起沉睡少女的臉龐。
她的肌膚非常白皙,是個十分美麗的少女。—頭黑發光滑柔順,連發尾都保養得很好,恐怕她從沒有在大太陽底下做過農活吧!
是身份地位相同?還是哪個商人的幹金小姐?又或者——她不是人,而是女神嗎?
菲立歐馬上在心裏否定了自己脫離現實的幻想。他原本就不相信神的存在,而且少女的身體確實看起來像活生生的人。
一道光灑上少女的臉龐,房裏隨之突然大放光明——
窗外,隱藏在雲層後的月亮,恰好在此時露臉。
這星球的衛星,是純粹的藍色、相當接近幹天空的藍,它溫柔地照殼了暗夜。馬鈴薯形的變形月亮,在這個國家自古被稱為“天空之鍾”,每年有那麼—次,恰巧在舉辦聖祭時,月亮會發出鍾聲般的響音。
當然不可能是月亮真的在響……雖然誰也不明白其原因,但這不可思議的響音每年一定會從天而降。因此,自古即傳說月亮會變成鍾而發出聲響。
在這藍白色月光與柔和燈光融合的房間內,菲立歐轉向庫娜。
“受傷一事好像是我判斷錯誤了。庫娜,卒苦你了,不好意思。”
“哪裏,一般人看到流這麼多血,都會以為是受傷的。”
庫娜柔柔地微笑答道。
“那麼,在她恢複意識前,就待在佛贈南施療院吧!讓她留在這裏也不是辦法。”
庫娜帶著溫柔的笑容如此提議。
神殿所經營的施療院,也為貧窮的人施以便宜的治療。這一方麵是為了守護神殿的權威,贏得民心、但在現場實際治療民眾的施療師們,也有許多是真心為病患擔憂、人格高尚的人。庫娜雖然是在在神殿裏、“屬於神殿”的施療師,但她卻是以“佛爾南施療院外派醫師”的身份留在這裏的。
即使相交不深,但在菲立歐眼中,她是足以信賴的人。
“若能這樣,就幫了我大忙!”
菲立歐回答時配上了社交性的柔和微笑。
“我會發現她,也是某種緣分。請用我的名字讓她住進施療院
吧!治療費也由我來負擔。”
這也含有某種“托付”的意味。
庫娜有點疑惑——王族成為“病倒路邊的人”的保證人,這可是史無前例的事。
菲立歐在這神殿裏本來就是做客的身份,這樣做可說是太過火
了。
“不,還不需要這樣……”
搶在庫娜委婉地拒絕之前,菲立歐接著說道。
“我不認為她隻是個病倒路邊的人,她的衣服雖然奇特,但是從
外表看來,我想是相當有地位者的幹金。”
菲立歐暗示的是女孩的頭發或肌膚沒受過日曬一事。再說,她
那纖細的四肢與突出的五官,怎麼看都不像勞動階層的人民,這也
是事實。
庫娜的眼裏有著微妙的動搖,像是敏感地察覺出菲立歐話裏隱
藏的意思。
這少女說不定有政治上的利用價值——菲立歐的話裏有著這
樣的意味。
就算沒有利用價值,王族幫助人民的“慈悲”善行,也會成為一
段佳話。不論如何,對菲立歐都是有益無害——雖然不太令人愉快,
但菲立歐是以這種形式說服庫娜的。
老實說,他隻是在意少女的身份,不願在此把她交給別人。若說
她是從禦柱中跑出來的,應該沒有人會相信吧!若是少女醒來後如
此說,很難不被人當作是神經病。
所以菲立歐認為,當她醒來時由他先把事情間清楚,是自己的
責任。因此才利用自己的地位,就算被庫娜誤會,也必須堅持己見。
先把少女交給庫娜,她一醒來,庫娜定會馬上跟菲立歐聯係。另
外,在麵臨該怎麼處置她的問題時,菲立歐的想法應該也有—定的
影響力。
庫娜沒有反對,輕輕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我會這樣安排的。”
聲音裏帶有些許不快。
她恐怕是曲解了菲立歐的本意。然而此時對他來說,這樣反而
比較好。菲立歐在心裏苦笑著,她把我當作庸俗的人了啊,但他的反
應也僅是如此而已。
菲立歐隻是出於好奇心,才追查艾略特的幽靈故事。他對這個少女雖然也感到好奇,但卻有更確實的感覺……
菲立歐有預感,這不僅隻是不可思議的現象,應是某事的“契機”——這並非空穴來風。在看見柱中少女時,艾略特曾說:“跟我看到的幽靈不一樣……”之類的話,雖然有必要再問個清楚,但一般來說,應該是指柱中還有其他人。
而且少女在失去意識前,把菲立歐誤認為某人,低聲說了“不要殺”、“大家”。既然是“大家”,那少女應該還有其他同伴才對。“不要殺”這種話,聽起來也不是什麼和平的說法,那柱中也許還會有其他像少女一樣的人出現,這可能性是無法否認的。
菲立歐在心中這樣想著時,庫娜對他說道。
“菲立歐大人。我先幫這女孩脫掉衣服,把她身上的血擦幹。可以清您到房外去嗎?”
不知是不是為剛才的對話,她聲音裏多少帶點凶惡。
“啊——說的也是。我都忘了!那就拜托你了。”
菲立歐也趕緊以此為借口,迅速退出。這裏雖是他的寢室,現在卻是昏睡少女的寢室。而且此刻庫娜正感到不快,菲立歐也無心反抗她。
他走出寢室,關上房門,在房門前站了一會兒。
不管怎麼樣,在少女恢複意識前,他也不能問她任何事。
不久,門另一邊傳來衣衫悉索之聲。
菲立歐閉起眼睛。
——遙遠的從前,兒時。
那時他也同樣不被允許進入房內,隻是在門外聽著衣衫悉索之
聲。
他突然回想起那時的記憶。
那是在即將舉辦聖祭典禮、正忙於準備時的事……
三兄弟為了出席典禮,各自在不同的房間更衣。
當時菲立歐沒有玩伴,隻是獨自在門前等待著哥哥們——
就僅僅是等待而已。
哥哥們出來後,菲立歐也沒有跟著前往,就這樣等在門前——這次則是等哥哥們參加完典禮後回到家來。
菲立歐雖然是王族的人,但並不被允許出席典禮。
表麵上的理由是他尚年幼,而且是四王子,但其實他身為王子,親屬卻並不認同他是王族的一分子。
居於側室末席的母親,在生下菲立歐之後就立刻過世了。母親娘家是式微的貴族,而她的雙親——也就是菲立歐的外祖父母,早在菲立歐出生前就因為馬車翻覆事故而喪命。
因此在王宮中,他沒有可以當後盾的母方親人,又因為身為四王子的立場,遭到貴族們的輕視,在王宮中並沒有容身之處。
父親拉巴斯丹王,雖然憐惜菲立歐而將他留在王宮,但記憶中父王很少跟他說活。兄長的母親們,基於他母親是奪走國王寵愛的婢妾、便心生嫉妒而加以疏遠,甚至曾當麵侮辱他,叫他“下賤之子”。
將菲立歐撫養成人的,是負責照顧他的奶媽,以及目前身為騎土團之首的重臣威士托·貝赫塔西翁。
正當幼小的菲立歐無事可做,隻是在門前茫然地等著哥哥們時...
一雙粗壯的臂膀突然從背後將菲立歐抱起來。
那是正值壯年的威士托。
當時他還隻是王宮騎士團的小隊長,雖然他的劍術一流眾所皆知,但並未位居要職。菲立歐也認識他,但在此之前倒不是特別親密.
然後他就在典禮正盛大舉辦時,將菲立歐帶到高塔上。
到現在,菲立歐還清楚記得從那裏俯視典禮的情景。
典禮相當豪奢——王宮的中庭裏,身著華麗衣衫的王族與貴族聚集,在樂團演奏中,儀式以意義不明、過分拘泥於形式的方式進行著。
其中也有哥哥們的身影。
大哥並不曾和菲立歐說過話,他是正式的皇太子,每個貴族無不另眼相待。
二哥則以有放蕩習性與貴族嗜好的灑色之徒而聞名。他雖然跟菲立歐說過話,但對話的內容非常無情。他明白地說,菲立歐的存在是王上“玩樂”的結果,沒有人希望他來到這世上。
三哥是唯一會跟菲立歐玩的哥哥。一方麵他們都離王位繼承權很遙遠,一方麵也是因為年紀相仿,對菲立歐而言,他是唯一的“哥哥”。即使如此,三哥的母親也疏遠菲立歐,而他也因顧慮到這一點,在人前並不太與菲立歐親近。
對幼年的菲立歐而言,王宮並非令人愉快之處。他總是被人疏遠。也習慣寂寞的日子,漸漸地變成一個不笑的孩子——
恰巧出現的威士托帶菲立歐來到塔上,正是此時之事。
“菲立歐大人,請看那邊。”
威士托說著,將手臂伸出窗外,越過中庭的典禮,指著遠方的街道。
各色屋頂之間,有幾條小略縱橫交錯,人們及馬車忙碌地穿梭其中。
從塔上的窗子所在的城市街道。對菲立歐而言,就像是故事裏的異世界。即使他知道那裏居住著許多人,但還是很沒有真實感。
將他抱在胸前的威士托粗聲說道。
“——現在人多數的貴族、官僚們,滿腦子隻想要讓典禮順利完成,您的兄長們恐怕也是如此吧!不過,對這個國家人多數的人來說,王宮裏各種典禮什麼的,隻是非常微小、不重要的瑣事而已!”
威士托的眼神非常溫柔,簡直跟他壯碩的體型不搭軋。他用那
雙眼睛自塔上凝望這個國家,然後凝視著菲立歐。
“菲立歐大人,這個國家很遼闊吧?”
菲立歐點點頭。自塔上所見的全部範圍,都屬於這個名為阿爾
謝夫的國家。更遠處還有不曾見過的其他國家,以及廣闊的海洋。
威士托低聲說道。
“官僚們並沒有把這光景看在眼裏,您的兄長們恐怕也……菲
立歐大人,請恕我無禮,希望您與其注意王宮的事,不如以這個角度
來看這個國家。”
威士托說著,以厚實的手掌撫摸著菲立歐的頭。
“王宮隻是這個國家中封閉的極小世界,世界不應被鎖在裏麵,而是應內外拓展——希望您別忘了這件事……”
對當時的菲立歐而言,威上托的話有一半以上他都聽不懂,但他把這番話牢牢記住,也許過了幾年,他多少可以了解話中的含意。
這幾年間,菲立歐為了防身而向威士托學習劍術,迅速地成長起來。
而今他離開了威士托、並獨自留在佛爾南神殿。
菲立歐好歹也是個王子,而威士托是個騎士,由旁人看來,兩人為主從關係。然而,菲立歐卻這麼想——若沒有威士托照看自己,自己也不會成長為今天的樣子吧!
到這神殿來以後的日子裏,菲立歐偶爾會這麼想。
菲立歐被請出寢室後不久,麵對走廊的另一扇門即響起敲門的聲音.
這間分配給親善特使的房間,以麵對走廊的起居室為中心,設有辦公室、寢室和浴室。
聽見起居室的門響起輕輕的敲門聲,菲立歐輕輕走近。
“菲立歐大人,打擾您休息,真對不起。”
響起的是他認識的衛兵聲音。
菲立歐放心地打開門,親自走到走廊。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他這麼間,年輕衛兵惶恐地低下了頭。
“是,其實神殿裏可能出現了可疑人物——神師大人剛才親自下了搜索令。”
菲立歐嚇了一跳,腦海裏雖然浮現沉睡少女的身影,但臉上還是假裝平靜。
“可疑人物?有小偷進來了嗎?”
“不,詳情我也不清楚,但神師大人指示,要是發現奇怪的人,一定要盡力加以小心保護。菲立歐大人,若是您發現什麼人……”
尖銳的女子慘叫聲突兀地打斷了衛兵的問答——
聲音來自菲立歐的寢室。
菲立歐和衛兵對望一眼,呆了一會兒。但下一秒鍾,兩人一起有所反應,衝向寢室。
菲立歐踢開房門,眼前所看到的光景,跟他聽見慘叫時所聯想到的畫畫一模一樣,不禁咬住了嘴唇——
渾身血汙的半裸少女,從身後製服庫娜、緊緊地壓著她的脖子。被控製在床上的庫娜,隻能一臉困惑地發出慘叫,卻無法抵抗。
上半身赤裸的少女似乎被庫娜脫了一半的衣服。她以怯懦的眼神看向菲立歐等人,以沙啞的聲音喊叫著。
“請、請你們不要動!要是動的話,我就把她……”
看也知道少女壓在庫娜脖子上的手指是很用力的。
菲立歐以手製止正要采取行動的衛兵,努力地輕聲說。
“等等,雖然我不是很明白現在的情況,但如果你想要人質,那
就由我來跟她交換吧!這個人懷孕了,現在正是重要的期,所以不能
太過粗暴……”
菲立歐隱藏了內心的焦急不安,語氣非常溫柔,希望可以削弱對於的氣勢。
聽到他的話,少女雙眼瞠大。同時,庫娜和衛兵也睜大了眼——
說庫娜身懷六甲,是菲立歐急中生智所想出來的謊言。若對方
是壞人,根本不會在意這件事,但若是有良心的人,就無法做出粗暴
的舉動了。
果然,少女很明顯地非常驚慌,匆匆地觀察四周後,視線停留在窗口。
連菲立歐也看得出來她想做什麼,但礙於庫娜在她手土,還不能輕率行動。
少女押著庫娜,從床上站起來,急急地靠向窗邊。
她確認過外麵的情況後放開了庫娜,轉瞬間她就自己打開窗、在月光下縱身一躍。
菲立歐倒抽了一口氣——這裏是二樓,窗外還有溝渠,過了一會兒。傳來了響亮的水聲。
菲立歐不管呆立著的衛兵,取下腰間的配劍,追向少女。
“菲立歐大人,不行啊!”
雖然聽見庫娜在身後慘叫著,菲立歐還是縱身躍向溝渠。
他在黑暗中落下,身體立刻掉進冰冷的水麵,背脊瞬間結凍。有那麼短暫的一瞬間,他迷失了方向感。
在藍白色的月光照耀下,菲立歐找尋著少女。在發現她的蹤影之前,耳朵先聽見了她遊泳的水聲。
仔細一看,少女遊得出乎意料地快。
菲立歐遊泳追在她身後,心中暗自咬牙切齒。
要是少女表現得很乖巧,在怎麼樣也可以先安撫她。然而她似乎在害怕什麼,竟然做出這麼輕率的舉動。
少女遊到溝渠邊,開始攀爬釘在石頭上的鐵梯——神殿內的溝
渠就像畫圓一般包圍內部,隻是用來做為小規模的運河,並沒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