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我們去買件衣服逛逛夜市?”
江湖沒有好氣:“這邊風景無數,我還有公事纏身,沒心相奉陪老板賞風景了。”
徐斯佯裝皺眉研判地看她:“你這是生的哪門子的氣?剛才我不過和齊思甜敲定下季產品廣告代言費的事情。”
江湖在肚子裏說,此人素行不良,她又不是不知道。
他又說:“還說和我交往壓力很大,明明壓力很大的那個是我,新賬老賬三五不時被翻出來。”
江湖叫:“哪有三五不時?”
“這不就開始了?”他人又湊過來,“大小姐,你不會對自己這麼沒信心吧?”
她歎氣,伸手摩挲著他的臉,清楚自己真把感情投入給這麼一個一開始她堅定認為不可信任的男人。至此投入之後,她又有了滿心的苦惱:“我不知道。”
徐斯把額抵到她的額上。
直到這一刻,當這段感情真正開始的時候,她生出來的另一種彷徨和拘謹又讓他不知道如何來說情話,他隻想緊緊擁抱她。
江湖抓起他有烏青的指節,狠狠捏了一下。他呻吟一聲,按住她的手:“幹什麼?”
她說:“我討厭你,一開始就討厭你。”
他反而笑眯眯地問:“什麼時候開始討厭我?說來聽聽。”
她指控:“從你不給我買麥當勞開始。”
他張大嘴“啊”了長長的一聲:“原來那時候你就對我有意思了。”在她想要伸手摑他前,又堵住了她的唇,然後貼著她的唇說:“那時候你有多囂張,現在還是一樣囂張。”
江湖推他:“我都快見不了人了,你還折騰我!”
徐斯流氓似地掃一眼她的胸脯:“這樣的就算折騰啊?”
江湖一口咬到他的下嘴唇。
這時他們隔壁的車打了燈,緩緩駛出停車位,唬得江湖目瞪口呆。不知隔壁車主何時進的車,不知那位車主有沒有看到他們剛才那出天雷地火。種種擔心讓江湖立刻用手掩住麵孔。
徐斯隻是笑,摸摸她的發,哄她像哄小孩子:“乖,我們去買衣服,然後去吃夜宵,剛才我可什麼都沒吃。”
徐斯先把車開去銀座的Burberry,江湖遮著胸口死也不肯下來,徐斯二話不說脫了自己的西服遮到她身上,連拖帶推把她拽進了店內。好在店員很專業,目不斜視,反而江湖做賊似地速速選了襯衫和長褲,又速速換好,連鏡子也不照一下就催徐斯付賬走人。
店員很貼心地為江湖把吊牌剪了,又把換下的小禮服疊好放進購物袋,雙手遞給江湖,最後九十度鞠躬送他們出門。
出得店門,徐斯問:“想吃什麼?”
江湖看了看手機上頭的時間:“都十點了。”她沒忘記這些都難不倒徐斯,不過她有更好的主意,“去六本木買包子拿回酒店吃。”
徐斯問:“到你的房間吃?”
江湖鬧個大紅臉。
“你沒訂酒店?”
他用可憐巴巴的口氣說:“我早上十一點才下飛機,馬不停蹄租車辦事兒,現在行李還在後備箱。”
江湖衝他腦門揮拳頭,對他無可奈何,也知道他心存旖旎念頭。
然而討厭的是,她也有旖旎念頭,是因為在他鄉見到他?還是因為剛才的那個過分激烈的吻?還是因為這段吹了很久的徐徐微風終至釀成了席卷全身的風暴?現下現刻,隻看他一個眼神,一個手勢,她竟馬上就有一份難以形容的牽動在心頭滋生,渾身過電一般的酥軟。
太令人麵紅耳赤了。江湖偏過頭沒好意思接腔。
徐斯很自然地自進店內起就拖著江湖的手,現在還是拖著。他很不舍得地放開江湖的手,自剛才那激烈一吻至此時此刻,他必須對自己承認,不論之前他經曆過多少風月情債,但卻從未有嚐試過在心靈的頂端呼之欲出的躍動的感覺,瞬息之間可以沒頂。
兩人手拖手,站在霓虹閃耀,車水馬龍的街口,沒有講話,都在理著心頭的萬千情緒。
“快去拿車。”江湖終於先開口說話。
徐斯才驚醒,去停車點把車開了過來不習慣日本的右駕駛位,開了好半天方抵達目的地,結果望著已經閉門謝客的“老張饅頭店”大跌眼鏡。
江湖拿出手機按照門口黑板上的號碼打過去,有聲音溫柔的接線小姐接聽,江湖用英文提問,對方也能應答,於是江湖點了蟹粉蝦仁小籠、蝦仁燒賣、酸辣湯、太白醉拉糕、醉雞、炸豬排,還問有沒有啤酒,對方答有朝日也有力波啤酒,江湖選了力波啤酒,約定一個小時以後送貨到酒店。
徐斯哭笑不得:“‘老張饅頭店’?我還以為到了城隍廟。算你狠,跑日本吃小籠饅頭。”
江湖扮個鬼臉:“我心是中國心,我愛吃中國饅頭。”
他們回到酒店裏歇息半刻,外賣就送到了,竟然多了一份牛肉粉絲湯。送貨員用中文解釋:“我們登記江小姐姓名時就猜測是同胞,果然是這樣的。他鄉遇老鄉太讓人高興了,非常感謝惠顧。”
徐斯塞了小費給送貨員。
江湖說:“真仔細,知道我們少點一人份的湯。”她接過徐斯遞過來的小籠,使勁兒地吃。
徐斯瞧她吃得香,非要搶她的小籠,江湖用手擋住:“去去去,那邊有蝦仁燒賣。”可他就是同她搶著平分了小籠,然後又要搶她愛吃的拉糕。幸虧他的手機及時響起來才作罷。
他起身走到窗邊去接電話,江湖聽到徐斯對那頭說:“真夠速度的,已經到了伊豆了啊?……不,我們不去了……祝你們夫妻玩的開心。”
他收起手機,她正抬起臉,唇角還掛著小籠的肉汁,眼睛盈盈望住她。
伊豆——天城山——都是往事,他沒有代她決定去加入這個旅行。江湖無法不細細體味徐斯的這份體貼,她把小籠全部推到他麵前。
於是這頓夜宵兩個人都吃撐了,還剩下最後一碟醉雞。江湖把盤子推開,捂著肚子:“我實在吃不下了。”
徐斯讓江湖先去洗澡,她躺在是連腳趾頭都懶得動一動。他沒有辦法,隻好自己先拿了衣服洗澡,出來後換了那套他穿過的黑色範思哲睡衣。
江湖已累得眯縫了眼昏昏欲睡,冷不防從眼縫中瞥到他這樣熟悉的形象,一個激靈就醒過來,醒過來以後臉頰立時冒上了火辣辣的燙。她像火燒了猴子屁股一樣從床上彈起來,抄了衣服鑽進了浴室。
徐斯用過的浴室,絕對幹淨。地磚上、洗浴池內、盥洗盆裏、鏡子上、馬桶上的水漬全部擦幹。排風開著,卷筒紙被仔細地卷好了折口,用完的浴巾被整齊地掛在欄杆上,幹淨的浴巾被體貼地放在了洗浴池一邊。
他真夠愛幹淨的,她想,順手拿起噴淋,上頭尚留水珠,銀色的手柄微溫,她想到是徐斯才用過的,臉上又如火如荼地燒起來。
把自己清洗了個幹淨,卸掉妝容後,江湖把鏡子上的霧氣擦幹淨,她看著鏡子裏的毫無武裝的自己。
雙頰酡紅得不成樣子,不知是熱水熏染的還是因為其他原因。江湖用雙掌捂住臉頰,對著鏡子裏的自己說:“真變態,怎麼就讓他跟著登堂入室了?應該讓他再去開一間房,不然是要出事情的。”又念及那一份存在心底的旖旎念頭,她暗罵自己是在發癡發昏,太太太不夠冷靜了。
江湖吹幹了頭發,用一個冷靜的表情走出衛生間,決定好好同徐斯商議商議現在下去再開一間房。可是徐斯已經躺在另一張單人床上睡著了,人微側著,右手擺在被褥外頭,拇指和食指上有老大兩塊烏青。
她走到他的床前,俯下身喚了兩聲。他沒理她,連睫毛都不曾煽動一下。
他比她要冷靜得多。
江湖籲口氣,理不清楚是放心還是有些其他難以為情的情緒。她努力把注意力轉移到寫字台上的吃剩下的一次性碗筷等雜物。徐斯沒把這裏一並收拾了,看來是真累得睡熟了。
於是江湖把一片狼藉全部清理好,按了服務鈴找來客房服務收了垃圾,又推開窗透透氣,過半刻關好窗拉好窗簾,摸出隨身帶的ANNA SUI的SUI LOVE往室內噴了一圈,把食物殘留的香膩味道全部蓋住。
躺在床上時,江湖對著自己笑著搖搖頭,之前還暗暗咋舌徐斯有潔癖,自己也是此道中人爾。她想著想著,眼皮漸漸沉重,扭滅了燈,拉了被子蒙了頭,很快安然進入夢鄉。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做過這樣的夢了,江湖清楚地在夢鄉中知道自己在做夢。可是她不願醒過來。
夢境裏是溫暖的,有成片的花海,全部都是令箭荷花和海棠,在朗日清風下搖曳生輝,斑斕的色彩讓她滿眼舒暢。
她徜徉其間,分花拂葉,看到花海那一頭的人,就立定在那邊,身披萬丈陽光,向她伸開雙手。她向那頭飛奔過去。
“徐斯。”江湖喊。
有人在她身邊說:“我在。”
江湖悠悠地睜開眼睛,床頭燈被開了下來,暈黃的光照在臉上暖洋洋的。隔了床頭櫃的另一邊,徐斯半坐起來,正側身望著她。
江湖轉過身來,也望著他。
徐斯問:“做夢了?”
“嗯。”
“夢到我了?”
“嗯。”
他伸右手在額頭做了個童子軍禮:“我很榮幸,大小姐。”
江湖又看到了他手指上的烏青。她問:“不是去打架了吧?”見他但笑不語,她“嗤”地一笑,心內明朗,用調皮口吻講,“張文善連架都打不過你,太菜了!他今晚得糾結死。”
一句話把徐斯逗笑,極其開心。他也想逗她,問:“小屁孩兒,明天有假期不?”
江湖齜牙:“討厭,誰是小屁孩?”她想了想,明日全體出差同事均有旅遊節目,而她很想就偷這麼一個懶,同徐斯在一起,於是就點點頭。
“明天獎你去迪斯尼。”
這是個絕好主意,而江湖絕沒有想到,她笑嗬嗬地就露出可愛的小虎牙。
可惜隔了一座床頭櫃,徐斯遺憾不能就勢吻上去。
第二天才微露晨光,徐斯就把江湖推醒。江湖一摸手機,才六點半,唉聲載道著直賴床。
徐斯知道江湖偶爾會在一些重要事件上耍個小無賴,沒想到在早起上頭也能耍個小無賴。他抱胸說:“要是不起來,咱們就幹點別的事兒?”
江湖一下把被子潑到他腦袋上,翻身就下了床,跑進浴室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