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接了過來,笑道:“您是行家。”
保安憨憨道:“平時愛折騰些花花草草。”講完就退了出去。
江湖展開卡片,不過是潔白的一張卡紙,沒有任何修飾,內裏就寫了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徐斯”。
好一個徐斯,如此光明正大坐不改姓行不改名。
江湖捏著卡片哭笑不得,著眼處這麼大盆的花,一下把她的小小辦公室變局促了。
她的手機適時響起來,“敗類”兩字閃動。
江湖接起來就說:“我辦公室沒有陽台可以布置。”
徐斯在那頭講:“就放著唄,和你的仙人掌做個伴,聽說這花也是仙人掌科的。”
原來是如此,江湖又望一眼自己窗台上小小仙人掌,在這間屋子內毫無疑義地被豔麗無比的同科花友令箭荷花壓過了鋒頭。
保安說了,這花並不貴,自然就不能退。她隻好講:“那謝謝你啊!”
她想,也虧徐斯這位花花公子想的出來,旁人送百合送鳶尾送劍蘭送馬蹄蓮,他一出手一盆匪夷所思的令箭荷花,她想現在是不是流行送盆栽了?
徐斯在那頭答道:“行啊,既然想謝我,就請我吃飯吧!”
江湖愕然,哪有人這麼不客氣的,而他也太太太不客氣了一點,她也不氣弱不回避,把語氣加重了一點點:“徐老板!”
徐斯好像笑了起來:“江總,有什麼指示?”
江湖沒好氣:“您都指示了,吃飯唄!”
“怎麼,不樂意啊?”
真真不能同這位徐斯在話題上兜圈子,才一兩下又把自己兜成了下風,江湖無聲地咒了聲“算你狠”。
徐斯不逗她了,說:“今天請你去CEE試菜。”
江湖望望火熱的令箭荷花,又望望台曆上的日程表,今晚左右無閑事,就答應了。
倒是也巧,她下午同齊思甜約在CEE CLUB附近,正好順路。
江湖又望了望令箭荷花,心裏無端端升起一股尷尬。
齊思甜在這天的氣色不是很好,戴著墨鏡,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但人還是美人。
江湖候了她二十分鍾,她不算遲到的太離譜,且一到便抱歉道:“早上從成都回來,飛機晚點了,晚上還要飛香港。最近商演太多,總沒空赴你的約。”
“這麼辛苦。”江湖歎道。
齊思甜坐好,微笑,每個角度都完美無缺。她說:“工作需要。”然後開門見山,“經紀人在幫我談一個國際名牌,所以現在不太能接新的廣告。”
江湖也微笑地注視著她。這麼得體的一個拒絕的理由。
她把準備好的計劃書放到齊思甜的麵前,講:“沒關係,我不需要你幫忙拍廣告片,隻是小小的亮相一下。也許目前我這邊開價不會比國際大牌更有吸引力,但是合作期間,每售出一雙鞋都可以給一定比例提成。”
齊思甜笑著拿過來,認真翻閱了一遍,認真回答江湖:“我回家再看看。”她突然問,“高屹的婚禮,你會不會去?”
這問題是突兀的,但江湖是有準備的,而且她也不想回避了:“他沒有給我請柬,不請自去是冒昧的。”
她已經太久沒有和齊思甜打交道了,幾次社交場合的相遇,雙方也隻當不認得對方,如今坐在一起敘舊,雙方心內是各有各的計較的。她有心理準備,齊思甜也會有她的分寸,她是聰明人,她的有的放矢會在不得罪對方的範圍內。
江湖暫且聽了下去。
齊思甜說:“我還記得很清楚,有一次我一個人在舞蹈房跳舞扭傷了腿,當時門還關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她正好進來,後來背著我去的醫務室。她對我說,吃一點苦,堅持到底,沒有什麼的。她畢業以後回老家教書,我一直和她有些聯係,沒想到她和高屹那段是真的,現在能有個好結果,真為她高興。”
江湖有一段相反的回憶。
當年跳的那一段舞是為學校藝術節排練的節目,齊思甜是編舞的,江湖和好幾個女同學都是被選中的舞蹈演員,但是她嫌累嫌麻煩,很不配合齊思甜,中途還把同學們叫出去吃冰淇淋。齊思甜沒有去,但其他同學都陪著江湖去了,舞蹈室裏隻剩下齊思甜一個人。
原來她後來摔跤了,還是海瀾背著她去的醫務室。這些她都不知道。
誰說往日之水不可留,往日分明總是鞭笞著今日。
江湖抬腕看表,然後站起來:“我還有事情,這個事情還是請你考慮考慮,我們會好好運作這個品牌。”
齊思甜當然會講:“我一定會考慮的。”她指指那邊,“我的經濟人來了。”
果真有名女士走近過來,一邊走一邊講電話,走過來時掛上電話,同齊思甜講了一句:“向晚說要找時間同我們聚聚呢!”
她們要講私房話了,是不適宜有外人在場的。江湖欠了欠身,同她們道別。
江湖是到了CEE CLUB的門口,駭然發覺玻璃門倒映的自己一臉晦氣,一身暗色服飾,儀容儀表顯然糟糕。怎麼一天就把自己折騰得這麼殘?
徐斯見到她毫不掩飾地皺起眉頭。
這是有原因的,徐斯原來還請了莫北夫妻一同用餐。對方夫婦衣著都很得體,尤其莫北的妻子莫向晚,麵貌姣好,衣衫光鮮,笑容恬靜,在現場僅有兩位女性的情況下,把江湖比得灰暗無比。
莫北的手一直挽在妻子腰間,讓江湖一見便知這位靚麗女士生活在幸福家庭中。
而她,孤零零漂泊江湖,灰頭土臉自當正常,這徐斯有什麼好皺眉頭的?她沒好聲氣對徐斯講:“今天很忙很趕。”
徐斯笑了,說:“你來捧場就是給我麵子了。”
聽得江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多嘴多舌必是下風下場,她需謹記。
徐斯將江湖作為自己的朋友介紹給莫北夫婦,仿佛這是一場平常的友人聚會。隻是江湖有一點不自在,這是她認識的第一位徐斯的朋友,可他為什麼要把自己的朋友同她約在一塊?
徐斯當然是不會作解釋的,直接領著他們一行人直接進廚房看總廚操作。
江湖站在一邊不怎麼講話,聽那莫北同徐斯說:“你算得真精,和同行西餐廳聯合進貨,食材成本降低不少了吧?”
徐斯笑道:“是不少。”
江湖暗自咋舌,此人精力真真充沛,連家族旗下小小餐廳都能管理得有模有樣,不能不歎服。
但也歎息。
自從接手“騰躍”以來,她恨不能自己有三頭六臂來處理各宗事務,還是屢屢力有不逮。一碰到煩心事,多操點心思,臉上倦容立現。不能怪職場之內一貫重男輕女,女性同男性在體力和精力上的差別就是這樣的明顯。
江湖找了個機會悄悄去了衛生間,洗了把臉,拿出隨身的化妝包,重新化了一個淡妝。在收起口紅的時候,有人推門進來,正是莫向晚。
對方友善地說:“現在精神了很多。”
江湖朝她微笑點頭,她從一開始就覺著這位女士不但麵善,連名字都有些耳熟。
用餐時,徐斯一句話就解開了她的疑惑:“說起來,你和向晚還是前後腳的同事,為同一個老板服務過。”他還特地詳細補充了一句,“那時候你的前老板做的是娛樂公司,旗下藝人無數,向晚主管藝人公關事務。她離職以後,你們公司倒轉型成純公關公司了。”
江湖忽然就醍醐灌頂了。
她暗忖,自己的前老板曾經開的確是藝人經紀公司,莫向晚又是管理藝人的,同那起明星必有些私交。於是一念通,百念融,她心存感激地望一眼徐斯,這廝但笑不語,席間沒有再提及什麼。
用餐結束之後,徐斯先將急於回家看顧孩子的莫北夫婦送走,江湖沒有跟著一一塊兒走,而在店內找了個角落坐下來候著徐斯。
她想,這頓飯吃下來,她再不明白徐斯的意思,也就太過遲鈍了。但這個意思他們都不便說破,而她是承情的,徐斯也是周到的,他把一切都安排在最得體的範圍內。
江湖頗有些坐立不安。
徐斯是同莫北說了一陣話才道了別,折回店內。
江湖坐在暗處,人卻在沙發內輾轉,身板還是硬直,一刻都不能放鬆。所以她才會這麼累。
徐斯問吧台要了一杯熱檸檬水,走過去放在江湖麵前,他說:“向晚離職以後,因為結婚生子就沒有繼續找工作。現在他們的孩子已經三個月大了,所以她有意物色新的發展機會。她的情況你可以具體了解一下。”
江湖捧起透明水杯,握著喝了一口,講:“我知道了。”
徐斯又說:“她的工作業績是標青的,對媒體公關圈很熟悉,人才難得。”
江湖笑起來:“連老板都說‘人才難得’,那一定是很難得的。謝謝你的晚餐和你的花。”
徐斯也笑:“那你就抓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