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邂逅天城山(4)(2 / 3)

墓園很安靜,仿佛是另一個世界。江湖坐在父親的墓碑前,想,如果永遠在這個世界裏不再出來那該有多好?

從墓園回程的路上,她會買一份報紙,總是習慣性翻到經濟版,卻什麼都看不進去。

可是這天有一條標題吸引了她——“百貨業堅信冬天已過去,春天即將到來!”報導右下角便是百貨業發言代表人的小相。小小的隻有一寸,但是她已經看清楚,那張臉,那個冷冷的驕傲的旁若無人的熟悉的表情。

江湖把報導的內容認真閱完,內容大多是介紹百貨這個行業近來的發展的,也對他這個受訪者做了簡單的介紹。

他原來回來了,還代表市西新近要開業的百貨公司接受了采訪。

江湖木知木覺地叫了出租車,木知木覺地就報了那個地址,木知木覺地抵達這間即將開業的百貨公司。

百貨公司裙房的外圍包了印著“即將開業”的大型燈箱布,畫麵大紅大綠,就如春天般溫暖。

可是這裏兩棟高樓間隙,穿堂風毫不留情地吹拂過來,把江湖的發吹亂。

她心頭一悸,想,她怎麼來了此地呢?難道想再見那個人一麵嗎?見了他又有什麼意義呢?

江湖甩頭,不該如此,她須離去。

隻是轉頭的瞬間,她還聽到馬路上的分明的喧囂,但是那個身影出現了,世界瞬間變得安靜,安靜得幾乎要麻痹掉她的意識。

高屹就那樣自自然然地從百貨公司裏走了出來,穿著他千篇一律的西服西褲,頭發很順,眉目疏朗。

他的個頭很高,所以她看他一直需要仰望。

她想起了拚命想要忘記的天城山的那個傍晚,她也仰望著他。他總是這麼高,過分的高,讓她在他的麵前,隻顧仰望而忘卻其他,最後一跤跌倒,完全咎由自取。

高屹一點點都不會側目,一點點詫異都不會形於外,淡漠的,疏離的,一如最初最初的模樣。

他甚至連內疚都不會有。

他為什麼要有?

江湖握緊了拳頭。

她想要走過去,但看到他那樣的側影,終究是沒有動。

高屹停在了百貨公司的門口,他身後跟著走出來兩名男子。一名同他一般的高,身上穿了紮眼的格子襯衫。另外一名矮寬了一些,但是一身挺括西服讓他看上去十分的精神奕奕。

江湖的目光掠過了高屹,停在這兩人身上,腦袋立即變作了漿糊。

這三個人怎麼會混在一起?江湖想,原來人與人的組合會這樣的滑稽,徐斯高屹會聚在一道,還要加上這麼個前紅旗集團營銷總監任冰。

她一直盯著他們瞧,瞧徐斯,瞧高屹,瞧任冰。她使勁兒瞧著他們,想要把他們瞧個清楚。

他們怎麼就能那麼泰然自若?

任冰一直在同高屹講話,聲音不大,江湖是聽不到的。但是做營銷的口才都很好,江湖相信他能講的很棒,因為高屹認真傾聽。這個男人在專注地想,心無雜念。

徐斯則態度悠閑,偶爾稍加解釋兩句。他開口的時候,高屹才會跟著講一兩句。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江湖的腦中轟然,就像上一次看到徐斯同舅舅一起自紅旗大樓裏走出來一樣,當時任冰還在她的身邊,告訴她這是怎麼一個情況。

現在任冰在她的另一邊,她不知道是怎麼一個情況。

江湖的心往下沉,驅使著她衝了上前,厲聲喚了任冰一聲。聲浪有點高,那邊三個人男人都側了目。

她是氣勢洶洶而來。

任冰呆了一呆,被突然出現的江湖嚇到了,他看了看徐斯,這個細節被江湖捕捉到了。

江湖把目光一轉,一個眼風狠狠朝徐斯身上剜過去。

徐斯撇了一撇唇,不甚在乎地回望著她。

就是這個徐斯,江湖想,這個人在這幾個月到底幹了些什麼?他想買走“騰躍”,他還同父親的舊人在一起。

他們就在她的麵前,鎮定地談笑風生,簡直春風得意。

她就差要憤怒了,可是胸中翻騰的怒意爆發到了頂點,在她一眼瞥到高屹的時候,全部泯滅。

高屹沒有講話、沒有表情、沒有態度,隻是疑惑地看著她,仿佛她打攪到他了。

那種不帶絲毫責備的,疏離的,又有隱隱隔膜的眼神,太熟悉了。

她直到很後來才知道他為何會這樣瞧著她,隻要這樣瞧她一眼,她就沒有辦法再理直氣壯下去。

太難堪了,這些日子來,她時常在這裏徘徊,為的不是再看到他這樣依舊冷冷的態度,冷到她會無地自容。

任冰進前一步,又喚她:“江湖。”似乎想要解釋的樣子。

但是夠了,這不是江湖想聽的,她隻覺得自己傻,是真的傻,傻到跑到這邊來,硬是要碰到這樣自損尊嚴的場麵。這是自找的。

這樣想著,她的心內翻江倒海,讓她承受不來。猛地扭頭,不辨方向地狂奔,到自己快要窒息的時候,才發現眼前糊了一片,真的沒了方向。

江湖以為她自懸崖回轉,就是一段新生,原來不是的,她到現在都還不能新生。現在所新發生的不斷啃噬著她折磨著她。

她貼著行人道一邊的牆根,一步一步移動著,仿佛想要借助這一片牆角,躲避世間喧囂。可是旁邊的馬路車來人往,全是沸騰的市聲,騷擾她的耳朵。就連夕陽的餘光還要欺進這一片角落,讓她在光天化日之下現形。

仿佛都是在嘲笑她。

江湖立定在牆角,醒了醒鼻子,緊緊地捏著自己的虎口,告誡自己:“不可以再哭,既然在日本沒有死,就不可以再哭。”

循環了幾次,淚終於止住。

她喘著氣想,高屹回來了,高屹還同那個徐斯混在了一起,還有那個在父親身邊待了十多年的任冰。

他們的日子很好,她的日子不應該更壞,不然她便不是江旗勝的女兒。

有人在她的身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江湖回首,很意外竟然見到了洪蝶,她慌忙掏出餐巾紙擦幹臉上的殘淚。

洪蝶溫柔地微笑,笑容和藹可親,可以溫暖她的心。這位長輩說:“孩子這麼巧在路上又碰到你,有沒有空陪阿姨一道吃晚飯?”

江湖仰首看了看西下的夕陽,又望了望長輩真摯的笑臉,於是點了點頭。

洪蝶把她領到附近的一所本城聞名的洋房式高級社交會所,叫做CEE CLUB的。

江湖對此地並不陌生,以往是跟著父親來此間赴過不少商務宴請的。當然,整個會所的規格和消費也在城內首屈一指。可盡管如此,一到營業時分,賓客仍是絡繹不絕。

隻這時間未到營業時刻,裏頭空空蕩蕩,一桌客人也無,服務生仍恭敬地迎了出來。

洪蝶對此間頗熟,擇了一處古董皮製沙發座,攜了江湖的手坐了下來,問她:“要點些什麼嗎?”

江湖搖搖頭,洪蝶便做主點了菜,然後說:“這裏的鵝肝不錯。”她把江湖打量了一番,女孩憔悴萎靡,甚是可憐,她不禁說:“好孩子,你怎麼還這麼同自己過不去?”

江湖不由窘迫,微微低了低頭。

自日本回來,她是一直感激洪蝶的那番扶持她於生死之間的言語安慰的,但此刻以這番不堪形態再見到這位長輩,她是慚愧的。她強自扯出一個笑容,說:“洪姨,讓你見笑了,是我失態了。”

洪蝶有點憐惜眼前的孩子,這樣堪憐的情狀,還能講出這麼直爽的話。她鼓勵地拍拍她的手。

等服務生上了兩杯香茶之後,洪蝶用一個極坦誠的表情說,“我們徐風集團很想收購‘紅旗’的‘小紅馬’和幾間製衣製鞋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