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一大早,無用出現在了無淚的廳上,看到我拎著包袱進來,他回身對無淚說:“也說謝淚姑娘調教了,人我這就領走了。”
無淚,仍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深情,“跟爺說應該的,不送了。”她淡淡的,我不禁想,不知道這樣一個美人多點神采會是什麼樣子,應該會傾倒眾生吧。
無用沒有帶我去前麵的正屋,而是穿過中廳到了北邊的一個小院,一棟兩層的小樓,四角屋簷像鳥翅般伸向天空。正中懸著“非學樓”三個大字,非學非學,是“非學無以廣才”的非學吧,這樣截下來說怪怪的。
進了門,觸目所及的都是書,靠窗邊擺著四方桌子,上麵有筆墨紙硯,樓雖不高,采光卻好,窗戶開著,到處都是亮堂堂的。
“公子說,今天的任務是將這一樓的書分門別類地排好,晚上他會來檢查。”
什麼?一整層,這可是有六個大書架的啊!正待我開口,無用已經閃出門外,走了。
我恨恨地甩下包袱,很想破口大罵,但我知道隔牆有耳的道理,所以隻在心裏默默地問候了瘟神公子和他的祖宗們。
哼,整理就整理,這點事情還難不倒我,柳錦心,不要讓人家看扁你。
我擼起袖子,說幹就幹,先把各個書架編上名字,天文地理、曆史傳記、今古傳奇、生活生產、醫藥、詩詞歌賦。寫好標簽,搞定,貼上,嗯,有成就感。
所有的書先堆到地上,抽出一本,翻開看,西廂記?是出什麼劇吧?在家的時候爹娘不讓我看這種才子佳人的書,說是有傷風化,想不到在這裏碰到,也算是有緣啊,既然有緣,也不妨看一看吧。
我開心地拿了書,坐到桌子後麵。書上灰塵很多,看來是很久都沒有人碰過的了。翻開來,一折一折的,原來是這麼個東西,倒也有趣。就這樣一篇篇的翻下去,不期然地飄出一張素箋紙,壓花的痕跡還在,上麵是娟秀的一行字:“漫回首,心是滄海身是客;想此生,終是相逢隻能在夢中。”署名是一個“雲”字。
我皺著眉看了半晌,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這清麗的字裏含著濃濃的、化不開的愁,心裏不覺就變得酸酸的。
沒了看書的心情,我托著腮看著窗外,近四月了吧,天已經不那麼涼了,桃花謝了,長出了毛乎乎的小桃子,粉粉的,一個個在樹頭招搖。春天過了呢,那麼美好,終究也是要過去的。
我搖了搖頭,暗笑自己,長這麼大都沒這麼傷感過,就因為這麼兩句話就變得傷春悲秋的,一點也不是我的。
給自己鼓足了勁,我回過頭,看看堆得像小山一樣的書,我歎了口氣,放下手中的書,待走過去,想了想,又回過身把那紙箋折了塞進腰帶裏,那也是一個人的心情呢。
拿了書,想放到架上,一回頭,就看見一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聲不響地站在了門口。
我愣了愣,繼而以我最無邪的笑容說:“給公子請安,公子得空了?我還沒收拾好呢,等收拾好了,公子再來檢查吧。”雖說這話,我手裏可沒停下來,要不是怕青杏被無淚說規矩沒教好,我才懶得理這個瘟神呢。
他慢慢踱了過來,伸手拿了我剛放上去的西廂記,皺了皺眉,“一個上午什麼都沒幹成,就為了看這個?”
呃,被看出來了,我劈手奪了書重又放在架上,說,“誰說我什麼都沒幹,你讓分門別類,已經分好了,隻差把書放上去了。”說完,我自顧自地找書來放,嘖嘖,這裏還真是應有盡有,以後沒事就來看看書,倒也是個不壞的選擇。
“看了,有什麼心得沒有?”他忽然出聲,嚇了我一跳,他怎麼還沒走?
我放下手頭的書,笑道“這可是你打斷我做事的,今天若是完不成,可不許罰我。”
他的眼裏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然後說:“聽了才能決定,若真有價值,便不罰。”
狡猾的狐狸,我心想,不過無所謂,反正我也有些不太明白的地方。“這劇嘛,是好劇,最起碼它能抓住人心。能抓住人心,不外乎就是因為人們想得到卻又得不到,所以就去看看這些書,總算能尋著個安慰嘛。但問題是,它太假,你說為什麼崔鶯鶯上香看到那麼多人,卻唯獨看上了張君瑞?那張生也是,茫茫人海,獨獨相中了鶯鶯,說起來,都因為一個是才子,一個是佳人,若沒這皮囊,兩個人還能看到對方嗎?但是,若人人都隻看到皮囊,那些個生來不好看的姑娘,就永無出頭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