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3)

清顯受到伯爵的高雅文化的熏陶,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從他十五歲開始,每年都讓他參加禦歌所舉辦的宮中新年和歌吟詠會,至今未輟。起初清顯覺得是一種義務,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不知不覺變成一種期盼,盼望著去參加眷戀不已的高雅的新年和歌會。

聰於今年芳齡二十。從清顯的相冊裏,可以看到她與清顯耳鬢廝磨的少年到最近參加五月底的“神宮”祭祀的芳姿的成長過程。二十歲這個年齡,雖然已過妙齡韶華時光,但聰子尚未結婚。

“她就是聰子啊?那麼,那一個大家都小心伺候、穿著深灰色和服短外褂的老太太是誰呀?”

“噢,那個呀……對了,那是聰子的大伯母,寺院的住持尼。戴著怪裏怪氣的頭巾,一下子認不出來。”

這的確是一位稀客,肯定是第一次光臨這裏。要是聰子一個人來,母親不會親自陪同,月修院住持來訪,那就不一般了。住持尼難得來東京一次,既然來了,肯定是聰子提議帶她到鬆枝家看紅葉。

清顯寄養在綾倉家的時候,也受到這位住持尼的疼愛,但清顯現在毫無印象。他隻記得在學習院中等科上學的時候,有一次住持尼到東京來,綾倉家叫他去,在那裏見過一麵。不過,住持尼白皙的麵孔、和藹的態度、文雅的舉止、柔中有剛的談吐至今記憶猶新。

對岸的一行人聽到清顯的叫聲,同時停住腳步,看見從中之島的鐵鶴旁邊的茂密草叢中突然像海盜一樣鑽出的兩個年輕人,都大吃一驚。她們的一舉一動,兩個年輕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母親從腰帶間取出小扇子,指了指住持尼,做出敬禮的示意。清顯便在島上對住持尼深鞠一躬,本多也跟著鞠躬,住持尼在下麵還了禮。母親打開扇子招呼他們下去,那扇麵上的金粉映著紅葉染成鮮紅色。於是,清顯明白,必須讓朋友把船劃到對岸去。

清顯幫著本多急急忙忙解纜繩的時候,還用責備的口吻說:

“隻要有機會到這兒來,聰子絕不會放過,而且顯得十分自然。大伯母完全被她利用了。”

雖說是為了向住持尼請安,清顯卻如此心急如火地要去對岸,本多懷疑這句話恐怕是自我辯解。他對本多麻利穩當的動作顯出心急火燎的樣子,用他纖細白嫩的手指軟弱無力地搭在粗大的纜繩上幫忙解開。那種急不可待的模樣足以引起本多的懷疑。

本多背朝對岸劃船的時候,仿佛由於緋紅的水光的映照,清顯的眼睛顯得很興奮,但他神經質般避開本多的目光,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對岸。大概由於同是處在成長期的兩個年輕人的虛榮心的緣故,清顯不想讓朋友發現自己心靈對那個女人做出的最脆弱反應的部分。而正是這個女人,對自己的童年了解得一清二楚,並且在感情上完全支配過自己,甚至自己身上那小小的白白的大蔥花蕾也許都被她看過。

本多把船劃到岸邊,清顯的母親說一句“啊,本多劃得真好。”表示慰勞。

她長著一張瓜子臉,兩道八字眉略顯憂傷,即使笑起來,仍然是一副苦相,但這未必就是多愁善感的性情的流露。她既現實,又要感覺遲鈍,把自己磨煉成習慣、容忍丈夫那種粗俗的樂觀性格和放蕩行為,所以她絕對不可能細致入微地體察清顯心靈深處的細膩反應。

聰子的目光始終盯著清顯,對他的一舉一動絕不放過。那一雙堅定而明亮的眼睛,一般給人爽快寬容的感覺,清顯卻畏懼膽怯,從她的眼神裏總是感覺到苛責的態度。

“今天是住持尼光臨,實在是難得的機會,打算向她請教。我想先請她到紅葉山走一走,就到這裏來了。沒想到剛才聽見粗野的怪叫聲,實在令人吃驚。你們在島上幹什麼呀?”母親問。

“不幹什麼,隻是看著天空。”清顯故意回答得莫可名狀。

“看天空?天上有什麼好看的?”

母親對肉眼看不見的東西就無法理解,她認為自己的這種天性並沒有什麼可羞恥的,而清顯倒覺得這是母親惟一的優點。所以,她居然想聆聽佛法,其心雖可嘉,卻未免滑稽。

住持尼聽著母子這番對話,恪守客人的身份,臉上始終掛著謙和的微笑。

清顯故意不把正麵對著聰子。聰子則仔仔細細地盯著清顯俊俏的臉頰上那粗黑亂發的光澤。

於是,大家一起登上山路,一邊欣賞沿途的紅葉,一邊說出在樹梢上清脆鳴囀的鳥名,一路上談笑風生,十分愉快。兩個小夥子無論怎麼放慢腳步,也還是走在最前麵,把簇擁著住持尼的婦女們拋在後麵。本多抓住這個機會,第一次談論聰子。當他讚美聰子的美貌時,清顯冷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