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遠橋站起身來,緩緩的說道:“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我們武當一派的武學和前人最大不同處便是這不爭。天下武學莫若分為剛柔、快慢,故有雲: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無堅不摧。又有雲:剛不可久,柔不能守。講的便是武功中的勁力千變萬化,但大別隻有三般勁,即輕、重、空。用重不如用輕,用輕不如用空。其實既然能用空,又何必區用空?如同劍法一般既然不能守,那又何必去守?”宋遠橋一聲歎息:“可歎天下習武之人舍本逐末,一味強求招式精妙嚴謹,務求能一招取人性命。須知武功學來不是用來和人爭勝打鬥的,而是在關鍵的時候得以自保,用來救人性命的。如果招式之中殺氣過重,必然會違背了招式本身的真意,如果招式中仙氣過重,則會無爭勝之心,這樣的招式真意是有了,卻不能用來救人。就拿你六叔的劍術來說,劍術是好的,卻是少了存在的意義,他不知道這樣的劍法練來幹什麼,因此這劍意也就難以施展,終於為沈七所破。而沈七的劍招氣勢太重,靈變不足,這樣的劍法施展開來氣勢是有了,遇到氣勢比你差的必能一劍破敵,但如果遇到氣勢比你強的,嘿嘿…沈七你知道那是什麼樣的後果麼?”
沈七開始聽的津津有味,後來聽到宋遠橋點評自己的劍法,聞言下出一身冷汗:不錯,自己的劍招從山勢中演變而來,雖然未至成型,但那一招的凝重氣勢卻是武當劍招中少有匹敵的,連師父也自歎不如。這是因為山勢雄偉、挺拔,化成劍招也自然透出一股如山嶽般的沉重,如果自己不能將這股氣勢化去,必將困於自己作的繭子之中,最終反為氣勢所累。不禁顫聲道:“那該如何是好?”
青書卻是想到自己的劍法飄渺靈動,和六叔比較少了幾分仙氣,和沈七比較卻是少了幾分氣勢,如果說有什麼是他們沒有的,那麼便是招式的嚴謹有度,可是聽父親剛才那樣一說,豈不是說自己的劍法一無是處?吃驚道:“爹爹,你以前怎的不跟我說這些?”
宋遠橋微微笑道:“以前跟你說你會聽、會信麼?天下武功本是殊途同歸,練到至高境界自然能明白這個道理。隻是天下之人能將功夫練好的是少數,能想明白這其中道理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你們兩個記住:若想將功夫練好,須得自己去體會,去領悟,隻有屬於自己的東西才是最適合自己的,唯有觀天之道,執天之行,方合大道本體。你們兩個明天要麵對的是天下第一劍之子,對方劍術之深未必是我所能體會得到的,因此你們記住我下麵告訴你們的一段話,細心去揣摩,明日試劍能否保住武當威名就看你們兩個今天晚上的悟性如何,到時候能贏一場也說不定。”
宋遠橋傳下來的足足有兩百多字,見到兩人依然迷茫的眼神,宋遠橋衣袖旋動,輕輕將兩人拂起,一股溫和而韌性十足的真氣從兩人背後透體而入,喝道:“心境靈台止秋水,身如和光辟同塵。”隨著那道真氣的運轉,兩人都物我兩忘,進入似睡非睡,將醒未醒的奇異境界。以前練習過的劍法緩緩從心頭流過,每一招、每一式都清晰得不能在清晰,其中種種變化之策更是了然於胸。
漸漸在這似醒非醒之間,青書和沈七站起身來,揮手揚波搏擊,雁飛雕振,延頸協翼,勢似淩雲。渾身全不著勁,你推我讓,雖然反複,卻是每推讓一次便生出幾分新的變化,到了後來變化漸漸少了去,或凝重如山,或靈動如恍。
門外俞蓮舟見到兩人小鬼你來我往,如同夢遊一般,其腳下或手中招式變化在自己看來雖然仍很幼稚欠缺,但是意在勢前,已經有了幾分武當武學真意,不禁歎息道:“師兄,你的這番心意可讓這兩個小鬼受益匪淺啊!”
宋遠橋微微一笑,輕聲吟道:“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當年師父傳我這手‘雲夢大澤’的時候,你比他們還小呢。至於他們能領悟多少,則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