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為止,沒有任何可疑。”那金吾衛回道,“不止是武才人的寢宮,就連太子那裏,也絲毫異常都沒有。”
太宗皺了皺眉頭。金吾衛隱約聽到上麵的一句輕聲呢喃:“不應該啊。”
大殿裏麵安靜下來。不一會,太宗又朝金吾衛揮了揮手。金吾衛微微頷首,轉身告退。
太宗一個人坐在一片明黃的龍案上,心下卻思忖。
莫非太子明知了他欲要將武才人處死,卻一點行為都沒有?
這竟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但若是這樣,反而使他心下欣慰。
如果太子並非一心向著武才人,那麼他所擔心的事情,也便不存在。
太宗微微地歎了一口氣。他早在宮門外布下埋伏,既然武才人沒有入他所布的局,那也說明她並沒有資格值得自己如此重視。
看來這一件事,可以到此為止了。
不知不覺從寒冬到了三月,天氣漸暖。武寧初坐在堂廳的塌上,蓋著一件鵝黃的厚皮袍衫,慵懶地望著自己廳裏,那一扇棕色的兩麵敞開的木門外麵。天色陰沉沉的,伴著不停的淅淅瀝瀝的雨聲,屋簷上不斷有水珠落下,在地麵上砸出一個個整齊的圓圈。
旱了一整個寒冬,終於有一場暴雨下。
“武才人,外麵風大,這麼麵對著門吹著會著涼的,還是將門關了罷。”正在這時,馬三娘剛從外麵回來,看見坐在堂廳裏的武寧初,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武寧初不點頭也不說什麼,任由她擺布了。
“有打聽到什麼聖上的消息麼?”武寧初問了一聲。現下放眼整個宮中,能得來消息的,也隻有太子那裏了。宮中的女官,也因為大多數都跟現在得寵的徐婕妤關係密切,都跟武寧初不怎麼來往。若要從內廷中知道什麼,根本是不可能的。不過光是太子那裏的消息來源,就已經足夠了。
馬三娘一步跨進了門檻裏,轉個身,脫下了身上的鬥笠,一隻手拎著濕漉漉的鬥笠,另一隻手麻利地將兩扇門推攏在一起,插上了門閂:“身子還是不大好。聽王二貴說,今天他又在甘露殿見了太史令,兩個人聊了許多時候,說到什麼……大赦天下之類的。”
武寧初點了點頭。太宗又要大赦天下,她已經見慣不慣。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太宗的身體,想積點福德,多得個幾年壽命。
次日,武寧初在兩儀殿奉茶,果然聽到了太宗大赦天下的消息。然而,六天之後,太宗身體狀況急轉直下,令太子聽政,將整個朝廷全麵交給他打理。
武寧初思忖,大約整個內外朝的人都清楚,太宗,也就這一兩年的性命了。
不過,他大約是沒什麼遺憾的。在他生命走到最後關頭的時候,他已經替太子做好了一切打算,尤其是東征北戰,一個像太子那樣文弱的皇帝搞不定的事情,他全部都替他在先前全做完了。
太宗也已經將太子兩個主要的競爭對手,遠遠地調離長安。大局已定,武寧初也並不擔心太子的位置在現在這個時刻,會有絲毫的動搖。
五月,太宗在文武中動完最後一番巨大的手腳,斬下許多一部分大臣,又提拔另一部分。留給太子的,顯然是他認為最適當的。
李治從五月開始,就一直守在太宗的病榻前,無論是太宗用兩口飯,又或者是喝藥的時候,都一直親自在旁伺候著。而武寧初往往在同時,用一個禦前奉茶的名號站在偏殿,一邊托著盤子,一邊遠遠望著大殿中央,傳來一股子中藥味的地方,明黃色的病榻旁邊一群圍得氣都透不過來的禦醫,在左右議論著什麼。
偶爾,李治會發發怒,砸幾個藥碗,罵兩句“沒用的東西”之類,這也是難得的武寧初看到李治發怒。
在太宗最後一次幹預朝政之後的第十一天,武寧初正托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汁,朝著含風殿那裏走過去,給太宗端藥,忽聽禁宮上空,傳來一陣難以忍受的刺耳的鍾聲,沉悶地回蕩起來,每一下金鍾的震音經久不散,又接著下一聲鍾聲的開始。
武寧初下意識地停下了步子,心下猛的一沉。雖然是第一次在宮裏聽到這樣的鍾聲,但是直覺已經告訴她發生了什麼。
與此同時,武寧初的身邊,一整排隨駕的金吾衛一齊麵向著含風殿的方向跪拜下來,帶來一片整齊肅穆的衣甲翻動之聲。太監宮娥也紛亂地朝著含風殿的方向跪了下來。
武寧初也連忙將藥碗在地上隨意一擱,也跪了下來。直到大約一炷香時間之後,一聲接一聲的喪鍾停止了,武寧初和身邊的人這才可以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