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遺愛凝視武寧初,微微一笑,點了一下頭。
武寧初猶豫了一會,從那仆婦的手裏將東西解了下來,擺在旁邊的坐塌上。將草藤編織的棋盒蓋子打開,裏麵一粒粒晶瑩剔透的棋子,一盒黑一盒白,在陽光照射下,邊緣透出一陣碧玉般透亮的色澤。
武寧初思忖,總算是房遺愛準備的東西,也算是高檔貨。
“多謝。”武寧初朝房遺愛露出一個微笑,便用右手在棋盒裏摸索一番,拿出一粒黑子,拍在棋盤右上角的一個位置。
身邊一陣動靜,房遺愛在她對麵的坐塌上坐了下來。他將手伸進了另一個棋盒裏,指縫間夾出了一粒白子,正要朝棋盤上擺。武寧初瞥了一眼,飛快地也從那個棋盒子了抓了一顆白子,比房遺愛快一步放在了棋盤上。
房遺愛提著白子的手一頓,僵硬在了半空。半晌,他訕訕地露出了一個笑,將本來夾在指縫間要下的白子在手中換了個姿勢,捏在了手裏,把玩起來。
武寧初看著他像是吃了一個鱉似的,麵部呆滯的樣子,暗暗有些好笑。
不可否認,這是武寧初要故意捉弄他的。誰叫房遺愛這麼自作多情呢?她可沒有說過要跟房遺愛來對弈,左手跟右手下棋,也是打發時間的一種方式啊。
武寧初右手提著黑子,左手提著白子,在棋盤上左右互博起來,任由房遺愛在那裏捏著一顆白子,在手裏反複地把玩著。
有時候趁著拿棋子的空隙瞥向房遺愛一眼,他目光一直盯在棋盤上。可武寧初根本沒覺得棋盤上有什麼好看的,沒有鬥爭也沒有什麼需要動腦的東西,因為她下的是一盤模仿棋……也就是說,黑子和白子所做的動作,完全是對稱的。
武寧初很快下了斷定……房遺愛是在尷尬,所以才找了一個能放目光的位置,安心地注視著。
又下了幾步棋,武寧初漸漸覺得無趣,便用袖子將棋盤上的棋子一揮,攪了個稀爛。
“怎麼了?”房遺愛抬起眼來,一隻手還保持著剛才托著下巴的姿勢,朝武寧初瞧過來,眼裏帶著詢問的神情。
武寧初歎了一口氣,發自肺腑地感慨道:“……無聊,啊!”
房遺愛皺了皺眉:“好吧,我會盡量想辦法的……”
咦?武寧初冒出一絲詫異。
她可沒有說再要房遺愛去找些新的樂子來。
心念一動,武寧初覺得在這個時候假公濟私,也是一個機會。
“對了,有沒有白蠟燭,找兩隻來給我。”
現在,自己困在房玄齡的府邸裏,除了房家,就沒有任何人知道了。可是,武寧初卻希望有一個人知道,可以將這個消息傳給……那個他。
房遺愛一頓:“那麼不吉祥的東西,你要來做什麼?”
“找樂子啊。”武寧初很順口就說了一句謊話,“不是你父親交代你的麼?”
“的確是啊……不過,白蠟燭沒有,其他顏色的蠟燭,倒是有許多,你現在要的話,我可以拿給你。”
武寧初猶豫了一會。若是硬要白色的蠟燭,會不會讓房家起了疑心?畢竟,她現在用的每一件東西,都是經過別人的手。憑房遺愛的那個腦筋,稍微對她留意一點,便會覺得可疑。到時候,非但該搬的救兵搬不來,反而會連累他跟自己一起陷於這一潭淤泥裏。
“算了吧。”武寧初揮了揮手,此時,一個念頭電光火石地從她腦海裏跳出。
隱約,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回響起來……
“……我知他馬上就要死了……”
“……馬上就要死了……”
武寧初心下猛然一驚,不禁朝房遺愛瞧了過去。發現房遺愛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武寧初不禁輕輕動了下雙唇,又一轉念,卻什麼都沒說。
將腦中突如其來的不安的感覺趕了出去,武寧初思忖著,反正就算現在拿不到那種白蠟燭,再過不久,那東西自然而然便會送到她的麵前。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房遺愛日複一日地給她找來解悶的玩意兒,以至於本來空無一物的屋子裏,有一個角落堆滿了房遺愛拿來的各種雜物——一個竹藤編織的蹴鞠,一塊厚厚的棋板和兩盒草藤編織的棋盒,一個漆紅色的裝著各種發釵的盒子,更多的是堆積起來的竹簡和紙書。
而武寧初的桌案上,也多了一個魚形的硯台,一整個掛著毛筆的筆架子,還有一整堆房遺愛送過來的蠶絲紙。
反正,有了這些東西,武寧初是的確越來越不悶了。有的時候,武寧初不禁懷疑,這個房遺愛是不是很喜歡將他所有不要的雜物都往這裏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