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九(2 / 2)

“不嘛不嘛,你先回答我嘛!”

“我的態度你還不知道嗎?”

“沒變化?”

“除非你變了。”

“那好!”她就說起韓富裕他們為啥讓公安局給提溜走了,“因為果園的事,你知道那些人議論栽的不如包的,包的不如賣的已經好長時間了,憑心而論,當初承包額是偏低了些不假,可當時他們為什麼不包?人家包了就害紅眼病、韓富裕這個私孩子借著喝醉了酒就領著一幫人去刨果樹,一下刨倒了二十多棵,多疼人啊!那些人一邊刨還一邊罵呢,‘地是我們開,樹是我們栽,為何讓個外來戶子破鞋發大財?’罵得還怪順口哩!這不純粹破壞改革嗎?也不看看老娘我是誰!老娘一個電話打過去,公安局就來人把他們抓走了。你沒見公安同誌一來嚇得韓富裕那個熊樣兒啊,公安同誌問他姓什麼,他哆嗦了半天還說不姓什麼呢!”

“跟劉玉華有什麼關係?”

“韓富裕梗梗著脖子去刨樹,就是他在旁邊兒激起來的,一塊兒喝個熊地瓜幹子酒還胡羅羅兒呢!說是‘蘋果樹大家栽,一人發財不應該。雖說承包有合同,不合理的應該改。公家嫂子實可愛,近年變得有點壞。作風問題還在其次,關鍵是鑽進錢眼兒裏出不來’。韓富裕一聽,就說‘給她刨了個球的!’他說‘你不敢’。韓富裕一聽,就說‘你看我敢不敢!’說完真格地就刨去了。”

“就為了這個?”

“嗯,情況就這麼個情況!”

劉來順就不吭聲了。這時候他就發現躺在身邊的這個女人安靜的時候是漂亮的,可發起狠來就不怎麼好看了,也不顯年輕了。她感覺出他的冷淡,又以女人的方式感化他:“把劉玉華提溜走你疼得慌了?他也怪流氓呢,還管我這裏叫‘全世界最溫暖的地方’!”

他忽地坐起來:“你溫暖個球呀!”

她也惱了:“你幹嗎跟我這麼說話?人家欺負我你也欺負我?我哪點對不起你了?”

他說:“你沒對不起我,隻有釣魚台對不起你,而你沒對不起釣魚台!”說完,走了。

第二天,劉來順以自己不適合做買賣為由從那個小賣部裏退出來了,結婚的事自然也就告吹了。李玉芹冷笑了一下,算了。

三天之後,劉玉華跟參與刨樹的那三個單幹戶回來了。四個人還挺樂觀,一路有說有笑,有人問劉玉華:“以腳踢其腿讓你站好否?”

他笑笑:“哪能呢!”

韓富裕就留在那裏了,拘留十五天,罰款四百元。劉玉華安排生產隊的人輪流給他送飯,罰款則由劉來順主動給墊上了。

劉來順又進到生產隊了。他跟劉玉華商量辦織錦廠的事,劉玉華很高興,說:“我早就想搞點企業,就是想不起上什麼項目來,這下可太好了。”

釣魚台第一個隊辦企業織錦廠很快就建起來了,生產隊的所有閑散勞力都有了活幹,劉來順的那台織布機也安了起來。劉玉華說:“怎麼樣?植物性質的棉皮又吃香了吧?還是毛主席說得對呀,社會要走S型,有時候說不定還要走O型!”

後來,一位當過電影演員也當過作家的很有名氣的人拍電視係列片《中國一絕》,生產隊的織錦廠就上了電視,作為《中國一絕》的一集,叫《沂蒙織錦》。劉來順的那位作家大叔就答應給他來一篇,叫《最後一個生產隊》。

這年,那三個參與刨果樹的單幹戶也進到生產隊了,與此同時摘帽富農王德仁和另外兩戶則退出了生產隊。

現在這個生產隊仍然存在著,不少人還是單幹的時候想集體,集體的時候想單幹,這麼出來進去進去出來地循環著,看樣子還要這麼無休止地循環下去,怪有意思的。

(原載《上海文學》19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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