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一(1 / 1)

農村裏麵的女人若是丈夫在外邊兒吃上幾天公家飯,穿上幾天帶四個兜兒的衣服,哪怕他是在外邊兒給人家提水端盤子,打掃廁所,或者當個一般的小工人,那就會莫名其妙的有點小威望,受許多照顧,省許多麻煩。她們一般都長得比較漂亮,穿得比較板整,家裏拾掇得比較利索,手也比較巧,會裁衣服,會鉸鞋樣兒,還會給新媳婦開臉兒什麼的。釣魚台的張月英就是這樣一個有著上述特點的女人。她男的當然就在外邊兒工作,在縣委幹公務員。工作一般,但單位不錯,聽起來不難聽:在哪兒工作呢?在縣委。要比在其他單位順耳得多。

公務員叫王東。小夥子長得很文靜,很秀氣。個子也不矮,眼睛也不小,隻是看起人來眼神兒不怎麼對頭,眼珠兒轉得太快,給人一個不地道的感覺。想當初他跟張月英談戀愛的時候,第一次見麵張月英就覺得他不怎麼地道,眼睛掃來掃去,心懷鬼胎似的。多虧兩家老人互相熟悉,知根知底,說是他就這麼個人兒,長得就這麼個樣兒,其實並沒什麼壞心眼兒,她始才半信半疑跟他談。談了一段,覺得他確實就這麼個人,還怪老實,單獨談了好幾次也沒動手動腳,這才放了心。後來,她還覺得他有點死板呢,她說是,看著你怪活潑似的,原來是個木頭人兒啊。他就嘟囔著說是他會拉二胡、會騎自行車什麼的。她笑笑說,會拉二胡會騎自行車也是木頭。他一邊害羞眼睛還一邊掃來掃去,他發現張月英臉兒紅紅的,胸脯鼓鼓囊囊,手很白,指頭很長,就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囁嚅著公家人兒還封建呢就偎到他的懷裏了。王東當時參加工作一年多點兒,雖說還不怎麼解放,但也見過其他公家人兒類似情況的場麵,就也吻她的臉、吻她的嘴、吻她的脖子。吻著吻著他不吻了,他說是以後要注意個人衛生,啊?就把張月英給羞了個大紅臉。兩人結婚之後,她十分注意個人衛生,脖子永遠很白淨,估計與此就不無關係。

王東工作不錯,很勤快,但識字不多。他給張月英寫信每次都寫得很少,頂多兩三行,有時隻有一行。張月英長得很漂亮,看著像有點文化似的,其實她不識字,就這很少的字她也須找人念。經常給她念信的有劉玉華、王德寶、何大能耐等人。王德寶對字很少的信特別崇拜,他說是將信寫得字很少是有學問的表現,沒學問的人淨在那裏胡羅羅兒,羅羅兒兩三張紙還羅羅兒不出個主謂語來,你瞧人家王東寫的這信多精練,公函似的,還望好好注意身體是荷呢。何大能耐有不同看法,說是他倒是想寫得字多點兒,可他會嗎?劉玉華就說關鍵還是這個感情問題。

劉玉華之所以這麼說,不單是看他寫信字很少,也是因為他結婚之後很少回來,莊上的好多孩子都不認識他。說是在縣委工作吧,真就那麼忙?秋收大忙也不回來?老婆坐一回月子,他回來往了三天就竄了,人家還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呢。縣城離釣魚台又不遠,他又會騎自行車,八十裏地晚上也能回來坐一會兒,可他就不。多虧張月英妯娌們多,互相照顧得還不錯,她才沒怎麼受難為。有一回,劉玉華去縣城推氨水,就看見他在文化館院子裏吱嘎吱嘎地拉二胡。還在縣委工作又是寫信精練什麼的呢,拉倒吧。當然嘍,這隻是劉玉華個人的分析了,實際情況怎麼樣,外人誰也不知道。張月英不是個感情外露的人。她照樣穿得利利索索,脖子洗得幹幹淨淨,給這個那個的裁衣服、鉸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