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她站起來,拉著他的手:“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去吧大鍋?”
他就站起來了,她挽著他的胳膊有點調皮地邁著大步:“看,窩棚上還掛著保險燈呢!剛才怎麼沒注意呢!我去了啊?”說著就急匆匆地跑了。
楊財貿木呆呆地站在哪兒,看著她那歡快的身影消失,在麥海裏了,不一會兒那盞紅紅的保險燈也消失了。他腦子裏的酒精也在起作用,思想鬥爭一會兒,竟彎著腰也朝那個窩棚走去了。沒等走近,他即聽到了一種歡快的被他稱作美妙之歌唱的聲音。那聲音就讓他輾轉反側了半宿,爬起來寫了日記也還是亢奮得要命,最後用一個怪丟人的辦法才使自己精疲力盡地睡去了。
麥季分配搞完了。與楊財貿、劉玉華、張立萍他們預算的差不多,人均分配八十五公斤。工分多的則還要多一些,工分少的往往孩子多,不怎麼能幹也不怎麼能吃,粗細摻著吃的話,熬到秋收也差不多了。
楊財貿與王秀雲終於結婚了。吃上了白麵饃饃的釣魚台人操辦這類事格外上心,也格外熱鬧,少不得又敲鑼打鼓鳴放鞭炮什麼的,還擺了酒席。
但王秀雲的爹王九子卻有點小不悅。這中間除了有一種將最疼愛的閨女嫁出去了的失落感之外,他主要對兩位新人穿的衣服不感冒。那年整個沂蒙山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開始時興穿上白下藍。上邊兒白襯衣,下邊兒學生藍褲子,中間紮著皮腰帶,襯衣的下擺當然就塞到那裏麵。他二位這身行頭,是楊財貿的老家給寄來的。猛一穿上,哎,還不錯,青年男女們特別喜歡。上點年紀的人則看不慣,說是:“又不是工作同誌,穿那玩意兒煙袋裝哪兒?”而要結婚穿則更看不慣,“辦紅喜事穿白衣服,像什麼話?盼著你爹娘早死啊?”王九子就這麼說。王秀雲開始也不想穿,但架不住楊財貿及一幫青年男女的撮弄,就穿了,襯衣的下擺當然也紮到褲腰裏麵。這一紮,效果出來了,腰兒纖纖,胸脯豐滿,臀部渾圓,腿也顯得格外長似的。王九子遠遠看一眼就罵道:“純是流氓衣服,×操的楊財、財貿看著就不像個好胡琴兒!”
小調妮兒、劉乃英、張立萍她們一幫小婦女則說是:“嗯,不錯,你倆還真是才貌係統哩!”
王德寶說:“還歸李先念領導呢!”
劉玉華又賦對聯一副,上聯是:才飲沂河水,下聯是:又食渤海魚,橫批叫:山呼海笑。
有人說:“你這不像結婚的對聯啊,像水產店開張!”
劉玉華說:“關鍵是內涵,啊,這裏麵有兩位新人的家鄉呢!沂河水指誰?渤海魚是什麼?這個還看不出來?”
“操,沂河水怎麼養得住渤海魚?趕不上王德寶結婚的時候你寫的那個‘公社路上把進前’好!”
劉玉華神情黯然了一下,嘟囔著:“你這麼分析我就沒辦法了。”
楊財貿見了卻說:“不錯嘛,很有新意嘛,不落俗套,嗯!”
不想新婚之夜就應驗了沂河水養不了渤海魚的問題,那情景令王秀雲羞愧不已萬分尷尬。
那個頂棚下邊兒用繩子扯成的五星上的小彩旗們在搖曳,頂棚上似有老鼠在跑動發出窸窸窣窣的怪響,大隊原來的這兩間倉庫又正在村子的中央,而楊財貿卻要她這樣那樣還要聽那美妙之歌唱。她當然就不歌唱。他就嘟囔著:“嗬,你這個大隊長,你這個婦女主任,讓你正兒八經,讓你……”這些話當然都是玩笑話,王秀雲卻覺得受了莫大的侮辱,斯文掃地尊嚴全無。她讓他折騰哭了。他見她哭了,就說是:“這沒什麼,你主要是還不適、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