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七(2 / 2)

“蠢蠢欲動呢!”

但還是幹去了。

張立萍的威信一下提高不少。女人們問她這對襟兒褂子是怎麼做的,領子翻翻著,跟買的一樣哩。說她這小模樣兒是怎麼長的,比那年來推廣勝利百號大地瓜的肖技術員不差半分毫。

重要的是她給人們帶來了一種安全感。過去你咋呼沂蒙山區多麼好,可誰也沒從這個角度去認識。現在就覺得活得格外踏實,別的地方再好,又是樓上樓下電燈電話什麼的,可一顆原子彈扔過去就全玩兒完,咱這裏窮點是窮點兒,可原子彈扔到這裏它不管用。況且毛主席都不吃豬內了,那咱還叫什麼屈?那還不滋潤潤的盡管活?

張立萍很快又顯示了一次小才華。楊財貿準備結婚收拾房子了,房子是大隊原來的兩小間倉庫,他在裏麵紮頂棚糊牆紙。他幹這件事兒的時候,試驗隊的大姑娘小媳婦們去幫忙,張立萍就在那裏做指導,秫秸怎麼紮,報紙怎麼糊,氣孔怎麼留。她還把頂棚的邊緣貼上一溜紅紙條兒,氣孔那地方貼上牡丹花的剪紙呢!紮出來的效果確實就不錯,比全村紮得最好的劉玉華還紮得平展、結實、美觀。這時候就顯出了她的心靈手巧和不一般化的審美情趣。相形之下王秀雲就笨拙得要命,她怎麼也不能從下邊兒將報紙貼到那個秫秸框上去,你讓她打下手讓她專門遞抹了漿糊的報紙,她三不知的還把報紙給你拿斷了。那幾年公家單位正時興在屋子的上方用細繩扯成五星狀爾後再粘上五顏六色的小三角旗,楊財貿要照此辦理,王秀雲不羅羅兒,說是:“又不是青年之家俱樂部和辦公室。”在旁邊兒看熱鬧的保管員韓富裕也說:“嗯,掛上那玩意兒得特別注意防火防盜三反五反!”楊財貿就看了張立萍一眼,眼神很曖昧,意思卻明白無誤:瞧,就這麼個水平,你沒治!張立萍笑笑說:“新房嘛,不就是圖個新鮮熱烈?楊大鍋要掛就掛唄!”

最後還是按張立萍的意思掛了。

釣魚台衡量好媳婦的標準主要看兩條:一看會不會做針線活,二看煎餅攤得薄不薄,別的都沒用,你羅羅蘇聯不跟我們好了,又是蔣介石蠢蠢欲動什麼的,都白搭,你到底還是老百姓啊,又不是公家人兒。想當初王豔花嫁到釣魚台的時候也挺能羅羅兒,又是她娘家一冬天吃兩苫子豆葉,她一個人吃兩枕頭花生米,穿玻璃(塑料)鞋,晚上騎著自行車去關大門(說明她家院子大)什麼的,可她煎餅攤得不咋的,她的威信就始終一般化。到現在釣魚台還流傳著“兩個來”的笑話。劉乃厚他娘煎餅攤得就不咋的,劉乃厚每次吃飯都嫌好道歹。王豔花嫁給劉乃厚之後,頭天吃飯劉乃厚又嫌煎餅攤得厚還粘乎乎的,他娘說:“不是我攤的,是你媳婦攤的!”劉乃厚馬上說:“噢,是兩個來,我以為是一個來著!”他將一個煎餅的厚度說成兩個,證明他媳婦攤得薄一些。

以這兩條來衡量張立萍怎麼樣呢?張立萍的針線活兒你看見了,她做的那個領子翻翻著的對襟兒褂兒讓大姑娘小媳婦眼界大開,她會紮頂棚也說明她心靈手巧。那麼她攤煎餅如何呢?一個外地人?不想更是沒治,那叫薄如蟬翼,甜似桃酥,一樣的地瓜麵兒煎餅,她攤出來就格外光亮潔淨,柔韌可口。王德寶就經常攥著煎餅卷大蔥在街上轉那麼一圈兒。

這件事讓王豔花格外眼氣。她不知怎麼聽說張立萍並不是小調妮兒的表妹而是一個要飯的,她就說是:“再能也是個叫花子。”劉乃厚就說她:“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會做媳婦的替人瞞,不會做媳婦的兩頭傳。她是叫花子怎麼了?叫花子一不偷二不搶,三不撅起腚來到處撒尿,你再胡羅羅兒把你的嘴搧爛了。”

王豔花就哼了一聲。

王豔花哼有道理。紮頂棚的時候,楊財貿跟張立萍對視的那一眼讓她看見了。她預料這兩個外地人要有情況,以她過來人的經驗和女人特有的敏感判斷,那一眼不是隨便對的。如果兩口子意見不一致,其中一位若與另外的某個眼神交流那麼一下,那肯定是有情況,暫時沒有將來也會有,不信你就走著瞧。

紮完頂棚的當晚,楊財貿又在日記中寫道:×××可培養成為一個好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