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方桐許諾的給黑牡丹蓋個大大的永久性的防震棚的事,很快就落實了。那房子蓋起來之後,我還去看了一下,連炕也給盤上了,過冬是沒問題。邢小芳邢小紅那小姊妹倆在裏頭拾拾掇掇,老金則以這間房子的主人的身份給這個那個的遞煙,象給他自己幹活似的,他那種過意不去的神情,讓我心裏特別不是味兒。
我問老金:“小趙的病好點了嗎?”
他說是:“還那樣,不咋的,無非就是受了點精神刺激,也不是多麼厲害,這麼大的災害也不光她一個人痛苦,大家都痛苦!”隨後他悄悄告訴我,鄭方桐講的那個笑話跟小趙她爸爸的情況差不多,他雖然沒鑲金牙,可地震的時候也是把他和別的女人砸到一塊兒了,“那家夥最不是東西了,還是三結合的領導幹部呢!”隨後他告訴我:“將來把那小姊妹倆跟小趙安排成塊兒,組織個新家你看怎麼樣?”
我說是:“行,好主意!”
此後,就搞抗震救災先進單位和模範個人的評選活動。鄭方桐榮立三等功,老金受通報嘉獎,我本人則受了一次口頭小表揚。楊處長跟我解釋:“這次立功受獎的指標全都給了戰鬥在第一線的同誌,咱們機關的同誌就委屈點兒,啊?”
有那麼幾天,我忙於給立功受獎的先進單位和模範人物整理典型材料,就沒注意還有什麼值得一寫的事情。材料剛寫完,不好了,震驚世界的大事發生了,偉大領袖毛主席於九月九日零點十分逝世了。唐山人民沉默了幾天,默默地紮花圈和靈棚,待開追悼會的時候,七十八萬軍民一齊出動,壓抑了五十多天的悲痛以此為契機一齊迸發了出來,驚天動地的嚎哭聲一直持續到深夜。
楊處長對我說:“今天參加追悼會的人最全了,都是各單位按人頭一個個統計上來的,七十八萬裏麵有十萬是部隊,看來一百零八萬人口的唐山市就剩下這些了。”
我說:“到外地治傷沒回來的可能還有一點!”
他說:“那還能有多少?萬把人到頂了。”
後來我一直認為,關於唐山地震中死亡人數的問題,以此為準大概差不了多少的。
沒過幾天,老金興衝衝地跑來告訴我說,小趙的病明顯見好。他分析是與追悼會那天嚎啕大哭有關,就象感冒出汗一樣,這一哭,將胸中的鬱悶全都傾泄了出來,症狀就明顯地減輕了。
我說:“這是我這些天來所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他說:“謝謝你!”
此後不久,又發生了一件我不說你也知道的大快人心事。我們海軍抗震救災部隊接到一級戰備的命令,除了醫療隊之外,其餘的全部於當晚半夜悄悄地離開了唐山。於手忙腳亂中,我就將我用了十三年的一支寫過許多學習毛主席著作心得體會和通訊報道的鋼筆給丟了。
當我們乘車離開唐山市區的時候,月光之下,就見護城河的那座橋頭上立著一高兩矮三個人影,偎成堆兒地在向車隊招手,那是小趙和那小姊妹倆定了。我和老金及鄭方桐沒敢跟她們打招呼,隻有眼淚在默默地流。半天,我為了緩和一下氣氛,跟他倆說:“此次唐山之行,你們都有點具體的小收獲,唯有我損失不小。”
二位問我:“怎麼了?”
“你看啊,你老鄭立了三等功,你老金找到了失去的愛情,還組織了個新家,我呢,把一支很好的鋼筆給丟了!”
老金說:“你那鋼筆就那麼重要?”
“那當然!裏麵有一個很感人的故事呢!”
若幹年後,我就寫了一篇《鋼筆的故事》發表在某文學刊物上,其結尾就結在了唐山。
回到部隊後,我就沒見著黃維,此後再也沒見著她。
(原載《時代文學》19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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