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檢察當局的說法,這裏坐著的兩位被告人,佩琪小姐和勞倫斯·道格拉斯先生,為了達到結婚的目的,把道格拉斯先生的妻子謀殺了。請各位看看他們吧!”
喬特斯轉身注視著諾艾麗·佩琪和拉裏·道格拉斯。審判廳裏的每一雙眼睛也都跟著轉向他倆。
“他們彼此在相愛著嗎?有可能。但是,因為彼此相愛就使他們成為陰謀家和殺人犯嗎?不。如果這一審判中有受害者的話,各位現在看著的就是。我對所有的證據都非常仔細地複核了一遍,我本人確信,就像我將使你們確信一樣,這兩個人是無辜的。請允許我向陪審團作一個說明,我不代表勞倫斯·道格拉斯。他有他的辯護人,是一位很有才幹的律師。但是,國家檢察機關在起訴書中提出,這裏坐在一起的兩個人是共謀者,也就是說他們在一起謀劃後犯下殺人罪的。所以,如果一人有罪,兩人都有罪。現在我告訴各位,兩人都是無辜的。除非能拿得出犯罪事實,否則我不會改變我的意見。可惜,並沒有犯罪事實存在。”
喬特斯的聲音越來越怒氣衝衝:“這純屬虛構。我的委托人一點也不知道,各位也不知道,凱瑟琳·道格拉斯是死了還是活著。我的委托人怎麼能知道呢?她從來沒有見過凱瑟琳,更不用說傷害凱瑟琳了。勞駕各位設想一下,有一個人,你從來沒有見過,但你被控告殺害了這個人,天下有這等事嗎?至於道格拉斯太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有各種各樣的推測。她被謀害是其中之一,但隻是其中之一而已。可能性比較大的推測是:在某種情況下凱瑟琳·道格拉斯發現自己的丈夫和佩琪小姐有曖昧關係,由於感情上受了刺激——不是懼怕,先生們,而是刺激——所以她就出走了。事情就是這麼簡單,我想,各位不會因為這一點就處死一個無辜的女人和一個無辜的男人吧。”
拉裏·道格拉斯的辯護律師弗雷德裏克·斯塔夫魯思聽了喬特斯的發言後,暗暗地舒了一口氣,他心上的一塊石頭可以放下來了。原先,不斷折磨他的噩夢是諾艾麗被宣判無罪,而他的委托人則被判定有罪。萬一這一情況發生,他將成為法律界的笑柄。斯塔夫魯思一直在尋找某種方法,可以借拿破侖·喬特斯的力量為自己所用,現在喬特斯自己主動這樣做了。由於喬特斯剛才把兩個被告聯係在一起,諾艾麗的辯護也就成了他自己的委托人的辯護。贏得這起訴訟將改變弗雷德裏克·斯塔夫魯思的整個前途,使他可以獲得他想得到的一切東西。他心中充滿了對這一位法庭老手的衷心的感謝。
斯塔夫魯思非常滿意地注意到陪審團仔細諦聽著喬特斯的每一句話,似乎被說糊塗了。
“在這裏的是一個對物質財富不感興趣的女人,”喬特斯帶著欽佩和讚美的口氣說,她願意為了心愛的人而毫不猶豫地放棄一切東西。毫無疑問,親愛的朋友,這種品德並不是一個善於耍陰謀詭計的、與人暗中勾結的女殺人犯所具有的。”
喬特斯繼續講著。陪審員們的思想感情發生了變化,每時每刻都在增長的同情,像可見的海潮,流向諾艾麗·佩琪。慢慢地,能言善辯的喬特斯,非常巧妙地將一個美麗的思想高尚的女性的形象勾畫出來了。這個女性是世上最有錢有勢的人中某個人的情婦,她可以享盡大手大腳賜予她的一切豪華富貴,但是她愛情至上,準備犧牲一切富貴榮華,而與一個她認識不久的、身無分文的年輕飛行員結合。
喬特斯像一個音樂大師彈撥著陪審員們的思想情緒,使他們笑,把淚珠注入他們的眼眶,始終使他們凝神靜聽。他們一會兒喜,一會兒悲,都跟著他的話題的轉移而轉移。
喬特斯的發言結束後,又是笨拙地拖著腳跟走回到長桌子旁,別別扭扭地坐了下來,旁聽的人們中間不禁爆發出陣陣熱烈的鼓掌聲,經久而不息。
拉裏·道格拉斯坐在被告席裏,聽著喬特斯涉及到他的辯護詞,心中怒火萬丈高。他不需要任何人為他辯護。他沒有什麼過錯,整個審判是一件愚蠢的錯誤,如果有什麼該受到指責的話,那也是諾艾麗犯的。都是她想出來的主意。拉裏朝她望了一望,她沉靜地坐在旁邊,美麗、高雅、從容。此刻,他沒有絲毫邪念,隻是奇怪自己怎麼會不顧法紀而聽命於這個女人。拉裏的眼睛掃往記者席。有一個二十多歲的漂亮的女記者在盯著看他。他對她微微一笑,並且看見她臉上也放出了光彩。
彼得·德莫尼迪斯在訊問一個證人。
“請把你的名字告訴本法庭。”
“亞曆克西斯·邁諾斯。”
“你的職業?”
“我是做律師的。”
“邁諾斯先生,請你看看坐在被告席裏的兩位被告,然後告訴本法庭你以前見過其中一個沒有?”
“是的,見過的,先生。見過兩人中的一個。”
“哪一個?”
“那個男的。”
“勞倫斯·道格拉斯先生嗎?”
“一點不錯。”
“那麼請你告訴我們,你在什麼情況下見過道格拉斯先生的?”
“六個月以前他到我辦公室來過。”
“他來找你是為了谘詢有關業務問題嗎?”
“是的。”
“換句話說,他要求你提供某種法律上的服務?”
“是的。”
“那麼請你告訴我們,他要求你為他做的是什麼事情?”
“他要求我為他辦離婚手續。”
“後來他有沒有聘請你辦這件事?”
“沒有。他把情況對我說清楚後,我告訴他,像他那種情況在希臘是離不了婚的。”
“他說的情況是什麼?”
“首先,他說離婚不能公開,不登報。其次,他說他妻子不同意離婚。”
“換句話說,他要求他的妻子同他離婚,但是他妻子拒絕了?”
“他就是這樣跟我說的。”
“你向他解釋了,說你幫不了他一點忙?如果他妻子堅持自己的立場,不同意離婚,那他要離婚是非常困難的,或者說是不可能的,並且,不登報也是非常不合適的,是嗎?”
“完全是這樣。”
“所以,如果不采取極端措施,那個男的被告就沒有什麼能——”
“有異議!”喬特斯在座位上大聲說。
“準予異議。”審判長說。
“請向證人發問。”德莫尼迪斯說。
拿破侖·喬特斯發出一聲歎息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慢慢地走到證人跟前。彼得·德莫尼迪斯並不擔心。邁諾斯是當律師的,訴訟經驗豐富,不會為喬特斯的狡辯所迷惑。
“你是一位律師,邁諾斯先生?”
“是的。”
“而且是一位有才幹的律師,這一點我可以肯定。在我們共同的職業道路上,我們過去未能有所接觸,真是相見恨晚。我工作的那個事務所受理許多方麵的法律問題。也許你在某一法人訴訟中碰見過我的合夥律師?”
“沒有。我不從事法人訴訟。”
“請原諒。也許在某一稅務案件中,是嗎?”
“不。我不是稅務律師。”
“噢。”喬特斯好像陷入了困境,神態顯得很不安的樣子,似乎意識到自己出醜了。
“那麼,是保險業方麵的?”
“也不是。”邁諾斯看到被告的辯護律師在大庭廣眾下蒙受恥辱,不禁暗暗得意起來,臉上露出了沾沾自喜的神色。
這時,彼得·德莫尼迪斯倒擔憂起來了。他已經許多次看見過證人臉上的這種神色,到後來這些證人都被拿破侖·喬特斯送去給宰了!
喬特斯搔搔頭皮,仿佛給挫敗了。“我認輸,”他坦率地說,“那麼你擅長哪一方麵的法律問題?”
“離婚案件。”這一回答像有倒鉤的箭,被嗖地射了出來。
喬特斯的麵容上流露出悔恨的神情,並且搖了搖頭:“真遺憾,我沒有早知道我的好朋友德莫尼迪斯先生請了一位專家在這裏。”
“謝謝你,先生。過獎了。”此刻,亞曆克西斯·邁諾斯已經不再掩藏得意的神色了。在法庭上,隻有偶爾有證人會得到機會占喬特斯的便宜。邁諾斯這時在腦海裏已經在把這事添加細節,準備當天晚上到俱樂部渲染一番。
“我從來也沒有受理過離婚案件,”喬特斯吐露真情說,語句中夾雜著窘迫的味兒,“所以我得聽從你的專業意見。”
這個包打官司的律師完全投降了。這比邁諾斯預見的結果更為令人滿意,他仿佛看到自己成了當晚俱樂部的英雄了。
“我敢打賭,你工作一定很忙。”喬特斯說。
“我手頭的案件多得很,勉強才能處理得了。”
“案件多得很,勉強才能處理得了!”在拿破侖·喬特斯的語氣中流露著明顯的欽佩和羨慕。
“有時候離婚案件還要多,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能工作。”
彼得·德莫尼迪斯低著頭看地板,不敢目睹正在發生的事情。
喬特斯怯生生地說:“我不想打聽你私人的業務情況,邁諾斯先生,不過,由於職業上的好奇心,能否請你說一說每年找上門來的人有多少?”
“嗯,這很難說。”
“說吧,邁諾斯先生。不必客氣。大致上有多少?”
“噢,我估計有二百個。這是個大約數目,你不要搞錯。”
“每年二百起離婚案,光是案卷工作就夠你受的了。”
“嗯,實際上沒有二百起離婚案。”
喬特斯摸摸下巴,顯得困惑不解:“什麼?”
“二百起並不都是真的離婚案。”
疑惑的神態出現在喬特斯的臉上:“難道你剛才不是說你隻受理離婚案件嗎?”
“是隻受理離婚案件,不過——”邁諾斯的聲音顫抖了。
“不過什麼?”喬特斯問道,似乎給弄糊塗了。
“嗯,我的意思是說,來找我的人並不都是想離婚就能離得了。”
“可是,他們不就是為了要離婚才來找你的嗎?”
“是的,然而他們中有的人——唉——由於這樣那樣的原因,後來改變了想法。”
喬特斯點點頭,突然有所領悟:“啊!你的意思是說他們有的和解了,或者諸如此類的事?”
“完全正確。”邁諾斯說。
“那麼,你是說那個——什麼來著?——大約百分之十的人不想自找麻煩去離婚了。”
邁諾斯在椅子裏不安地移動了一下:“這個百分比比你說的要高一些。”
“那有多少?百分之十五?二十?”
“接近百分之四十。”
拿破侖·喬特斯驚異地望著他:“邁諾斯先生,你是不是在對我們說,來找你的人中間大約有一半決定不離婚了?”
“是的。”
細小的汗珠從邁諾斯前額上冒了出來。他轉身看彼得·德莫尼迪斯,但德莫尼迪斯正故意地把注意力集中在地板上的一條裂縫上。
“唉,我肯定這並不是由於你對自己的能力缺乏把握吧?”喬特斯說。
“當然不是。”邁諾斯被動了,采取了守勢,他們常常因為一時愚蠢的衝動來找我。丈夫和妻子發生了口角,吵了架,覺得彼此合不來,沒有共同的基礎,認為離婚才是辦法。但是,你一本正經把它當作一件事對待時,在大多數離婚案中他們又改變了主意。”
他突然停住了,因為他充分意識到他的話在目前這次公開審判中的重要性。
“謝謝你。”喬特斯客氣地說,“你幫了一個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