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回(2 / 3)

隔斷紅塵三十裏,白雲明月兩悠悠。

且說夏元虛在家候了幾日,不見畢純來回複,心中狐疑不定,隻得起個早,來至純來家中。值純來尚未睡起,在堂前坐了一會,吃過了茶,才見畢純來緩緩踱將出來,道:“夏兄為甚來得這等絕早,使弟有失迎迓,”元虛道:“數日不見,心若懸旌。拜托雲雲,未知曾往一說否?”畢純來道:“不要說起。從那日別兄返第,不料次日,有一舍親選了福州知府,京中出來,在舍擔擱拜客,忙了這幾日,直到昨日才去。”元虛笑道:“這般說老先壞鈔了。”畢純來道:“小弟壞了鈔,秋進的事倒替吾兄說割絕了。”元虛道:“老先貴忙,怎又得暇而往?”畢純來笑道:“往是未曾,倒是他來相湊。坤化與舍親卻係向年好友,這日來拜舍親,小弟因兄之事在心,故亦出見。於言語中間,漸漸說及秋遴,被我幾句利害說話說得那老頭兒目瞪口呆,十分相信。這番回去,眼見得秋遴是不敢出門的了,豈非事已割絕?今日正要來報吾兄,不期吾兄先降,”元虛道:“秋遴之事雖行,無聲之心未妥,還望老先終始玉成,明日懇駕一往藕花居,訂定佳期,何日好送聘金過去。”畢純來道:“這又非門當戶對。何必問名納采,擇吉完姻?隻須明日攜了那七百兩頭,卻得小弟親往,問那鴇母與無聲肯允,即將白物交兌與鴇母收下,這無聲就是兄的了,要遲要速,皆出諸吾兄之意,何須問她?”元虛點首喜笑道:“老先尊諭不差,但是有費老先往返神思,奈何?總之,酬勞有日。”畢純來笑道:“妙哉,吾兄之言也。然雖如此,與兄相知,哪裏論得勞與不勞?隻要吾兄異日高發,垂青一二,就見盛情了。”兩個又說了些閑話,方才分手。

次日畢純來到元虛處,取了七百兩銀子,自己瞞下三百,把那四百用拜匣盛著,叫自己小廝拿了,一徑來至藕花居水家。恰值鴇母立在門首,相見一同入內。畢純來笑道:“我者爺的計策如何?陳秋遴這幾時來也不來?”鴇母道:“陳秋遴果然不來,倒是我家這小娼心迷意執,由你千言萬語,竟抵死不從,奈何?”畢純來道:“你怎的說法,焉有不從之理?”鴇母道:“我說吏部夏老爺的大公於,極是風流慷慨。他室內乏人,欲將千金聘你,可依我做娘的。允了這頭美滿姻緣,便是你自己一生受用。她說此身已屬陳公於,決不違盟另嫁。老身又好言勸她道:“陳公於少年生性,不過一時之興。他有父親在前,怕沒千金小姐作配,卻來娶你為妻?況他許久不來,早已負你熱心,伺苦還要執迷不悟?這夏公子意思真切,煞是有情,還是依我說話,允了罷。’那小娟說道:‘陳公於目下臥病在家,因此不來。即使他負我,我決不負他。若欲別嫁,有死而已。’畢老爺你想,這小娼如此倔強,叫我如何處置?”

畢純來道:“豈有此理,這等小小女子,懲治她不下。媽媽你也忒沒手段,若是依我的主見,不怕不從。你是她的母親,婚配都要由你,豈有女兒自己主張的?我畢老爺在夏公子處費了許多唇舌,隻肯四百之數,今日現帶在此。你若衣允,竟自收了,落得賺這四百兩銀子。就是你女兒目下倔強,到得嫁去夏家,吃著甜頭,自然心悅意服。她若必竟倔強,你何不放出皮鞭的手段?螻蟻尚自惜命,怕她真個死了?打過之後再將好言勸諭,勸諭不從再打。這叫恩威並用,不怕不匾匾的伏著。”鴇母連連點首道:“畢老爺說的不差。原是我自己做得嫩了,以致這小娼裝嬌撤癡。自今以後,老身就用水火煉煉這小娼,不怕她飛上天去。但所說的是五百,如今卻隻四百,還要畢老爺金口,勸夏公子添些。”畢純來道:“夏公子隻肯三百,是我再三說了,才肯四百,如何再添得出?除非就將媽媽所許我老爺的謝儀,一發分毫不要,算做完了你,如何?也完了我老爺一樁好事。”說罷,向跟隨的拜匣內取出來,交與鴇母,道:“真紋足兌,請收了,隻要與我一個執照,去複夏公子,明日好來要人。”鴇母見了這一拜匣白晃晃的銀子,不覺歡喜道:“畢老爺金麵,隻得奉讓一百。但這執照老身又不會寫字,卻去央誰?”畢純來向袖中取出一個大紅金貼來,道:“婚書我已寫在此,隻要媽媽畫押。”鴇母道:“老身不識湖南淨的,還望畢老爺念一遍與老身聽昕。”畢純來高聲念道:

立婚書親母水氏,今有生女水無聲,年十六歲,七月初七女時建生,憑媒說合,與夏公子為口室,得聘金七百兩。此係彼此情願,永為秦晉之照。

畢純來念畢,鴇母道:“聘金隻有四百,卻如何寫是七百?”畢純來笑遭:“此乃夏公於的主見,怕你回贖之意故特多寫三百。”鴇母也笑道:“出嫁女兒哪有再去回贖的道理?這也過於小心了。”因又指著“為室”兩字道:“這裏為何空了一字。”畢純來被那一問,倒慌了一慌。原來這也是他奸猾處,好等元虛側室次室方好填寫的意思。便隨口掩飾道:“室是夏公子的室,理合抬頭尊他。今空一宇,也就算做抬頭了。”鴇母笑道:“原來這種道理。”因將筆去下麵書了一個個字花押。單純來收來袖了,鴇母亦將銀兩收入、治酒款待。直吃到下午,畢純來別去回複夏元虛,準備打轎拍人不提。

且說鴇母送了畢純來,起身進來笑向水無聲道:“今日吾兒喜事到了,為何還是這般愁眉不展的?”無聲道:“薄命之人有何喜事?”鴇母道:“為你終身大事,做娘的費了許多神思。今日畢純來老爺為媒,已將你許配夏公於為主。方才聘金四百兩,做娘的已收在此,豈非喜事?”無聲道:“原來如此。雖是母親好意,但孩兒與陳公子訂盟在先,母親受夏公子聘金在後,豈有負其先從其後者乎?望母親成就孩兒之誌,早早璧還夏公子聘金。”鴇母笑道:“癡妮子那有收了人家聘禮,再送還得的?況送舊迎新,是我柵晰人家的本等,那裏論得先後,守得貞節的。且陳公於有父親在前,豈能由得他?你是聰明人,好好依做娘的,明日就是你的佳期了。”無聲冷笑道:“既母親這般執意,孩兒死期近矣,再無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