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回(2 / 3)

元虛見誠齋變轉麵皮,認真做作起來,叫扯去頭巾,已覺羞辱不堪,兼之兩行皂役,呼喝如雷,心下十分著急。見上麵問他劫去甚財物,回頭看眾人,卻都在下邊被門卒攔定,不許上來,不覺發抖,隻得自己打算道:“今日這事情看來有些不大十分利市,若再將財物說少了,一發不妥,不若多說他些,才象個強盜。”因信口報道:“銀子隻得五千九百餘兩,拜匣盛貯,外又大官箱三隻,內有金珠衣飾等物,約共萬金之數是實。”誠齋見說,問道:“這大盜共有幾人同來?為何卻隻認得蘇星一個呢?”元虛道:“隻蘇星一人,井無第二個。”誠齋嗬嗬大笑道:“既隻一人,卻如何負得這許多重物?況一人怎稱大盜?”元虛道:“老父母那知他力如猛虎,一可當百。”誠齋怒道:“奸弊已露,還要強辨。”

因喝退立儀門,卻叫張其白等一班上來,問道:“元虛已被本縣審出真情,供係你等唆訟,不過酒後爭競,如何便誣以殺人大盜?況汝等皆累世衣冠,芹宮文士,正當潔身修行,奮發青雲,以慰令尊大人去後之思,如何反教人為不善,甘為無籍下流?今日本縣若徇私不究,他日令尊大人聞之,恐歸咎本縣之容隱,汝等還道何如?”張其白等見說,俱各麵麵相覷,因是自知理矩,隻得直說道:“原係酒席賦詩,元虛辭不能吟,紫宸執意不允,以致毆打。元虛因受紫宸大虧,氣忿不過,欲圖泄恥,故捏造虛詞,強拉治晚生等佐證。狀上事屬烏有,然皆元虛所為,與治晚生等不相幹涉,並非唆訟,還望老父母鑒察海涵。”誠齋見說,嗬嗬大笑,叫元虛上來,道:“如今這故入人罪,難道還是假的?若不反坐,怎禁刁風?”即將簽筒推倒,喝叫;“與我痛打。”

元虛見張其白一五一十將真情和盤托出,一時又不能照應,已是十分著急。又見一聲喝打,左右亂來扯拽,急得殺豬一般的喊叫道:“實係酒後爭競,並非強盜。因疑紫宸非者父母之侄,故設謬詞以相探耳。乞老父母念先父薄麵,兼之弱體不堪受杖,望賜寬宥,以後再不敢於。”誠齋隻是搖頭道:“若是徇私寬縱,公祖按台處知道,反疑本縣為綠林滿漏,這個如何使得。”元虛知是翻他前說,隻是叩首求饒。誠齋執定要打,直嚇得元虛喉嚨叫破,額角磕穿,才叫放起來,道:“紫宸即非吾侄,亦不過詩酒盤桓,口角是非。不思自己才短,反以惡詞誣人,若非念爾宦裔,決不饒恕。以後急宜埋頭窗下,苦誌青氈,庶箕裘克紹。若仍複如是,本縣訪知,斷難再宥也。”說罷即分付逐出。

元虛與張其白等直待出了縣門,方才放心。元虛埋怨張其白道:“張兄今日倒不是與弟作幹證,倒分明與蘇星做了抱告。為甚將自己的隱情,竟好象是倒流三峽水的一般盡行說出?虧你不留瞞半句,與弟做做出路。若不是小弟乖活,此時敝臀已吃竹片矣。”張其白頓足道:“小弟隻道吾兄真個吐出實情。因想箭頭不硬,箭幹豈是硬得出的?故隻得隨風轉舵,以直告之。豈知這老瘙賊把話來套我?但是吾兄雖不曾吐實,正該照應照應才是。”元虛道:“小弟正要向前照應,而吾兄早已滔滔出口。,如今事已如此,悔也無及,隻是反被蘇星在那裏恥笑。”正是:

悻悻驕情漫逞奇。如筒儉腹事成虛。

今番弄巧偏教拙,始信人稱捋虎須。

住表夏元虛與眾互相埋怨。且說王儒珍自與陳秋遴在埋劍園讀書,年餘之內,不幸父母並沒,守製在家。那王悅在日,雖曾出仕一番,卻是翰林閑職,不過無多薄俸。有其肥膩,兼且為人廉介,所以囊乏餘錢。而儒珍又甚曠達,父沒之後,不上兩年,早弄得四壁蕭然,絕似相如臨邛落魄時矣。幸尚留負郭田數畝,租息還夠糊口,不到得絕炊。

這年蔡其誌奉命入都,因見夏英之死,不仕而歸。又值王悅病沒,不勝悲感,在家愈覺無聊,仍舊移至埋劍園居住。他見儒珍寒素特甚,雖是過意不去,少為齎助,然亦恥其門楣而不悅矣。這儒珍天性疏放,日惟銜杯行樂,竟不以貧為念。知其誌不喜他,也便久不往來。

這日卻值其誌六秩壽誕,儒珍誼居半子,豈有不去慶祝之理?隻得粗備辦些壽儀,就叫墨童挑著,一徑來至埋劍園。早望見結彩懸燈,張樂設飲,卻先有一班親友,俱係縉紳前輩,在那裏稱觥獻頌。忽見儒珍走入,有幾個不認得的便問何人。蔡其誌漲紅了臉,忙接口道:“乃是亡友王悅的令郎。”你道其誌為何不說小婿,卻是那樣稱呼?因值佳賓滿座,貴客盈堂,正在揚揚得意之際,看儒珍那寒寒酸酸的行徑,心中深以為恥,故就登時改稱。世態炎涼大都如此,這也不足為怪。其誌固憎嫌儒珍在眼前,即叫老管蔡信,引去後園盤桓。儒珍知是鄙薄他,卻故意道:“豈有此理。小婿為祝慶而來,少不得要捧鯿介壽。況諸先達俱在此,豈有不陪侍而公然避去之理?”其誌色慍道:“日後正長,何必今日多禮?至於親友,自有我在,汝快去後園用飯。”說罷,目視蔡信。蔡信逼著道:“王相公請去書房吃飯。”儒珍因冷笑了一聲道:“列位,少陪得罪。”遂同了蔡信,來至後園文官閣坐下。蔡倍道:“王相公且請寬坐,小的雲叫送飯來。言畢自去。

儒珍抬頭見花木依然,因想道:“巳昔與陳秋遴讀書於此,看花賦詩,倏忽三載,思之覺生感慨。”因周視徘徊。少頃,飯罷,推窗一看,卻見一池碧水,荷葉舒錢,楊枝掛線,大暢襟懷。倚欄久之,忽聞步履聲出自花陰,抬頭看時,卻見兩個小鬟擁著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在薔薇架下遮遮掩掩。儒珍定睛細看,那美人生得雙眉春柳,一貌秋花,溫文似五,端重如金。知即小姐,驚喜不定,忙整衣出閣,上前恭恭敬敬的一揖,道:“不知小姐何由至此,使不才得瞻仙姿,殊偃鄙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