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枝不慌不忙,緩步來至後堂,早有馮夫人迎入。相見畢,吉星道:“方才堂上之言多有得罪。然老夫與令先尊夏年兄向稱奠逆,豈不知令先尊生平作事?蓋固賈學士之誑奏,天子批發老夫議審,即欲詳明奏釋。特恐賈賊疑心,別生風波,倘落他人之手,反為不美。故隻得假合其意,遠致令兄之來者,實亦故作遷延,使賈賊心懈,便好解脫網羅,使得扶令先尊之樞而歸。老夫之鄙意實如此,不意令兄又遽殂謝,至小姐跋涉而來。方才小姐高論,深合老夫初心。今夕屈居敝署,待老夫草就奏章,明早當偕小姐詣髑叩辯。諒聖明必準,而賈賊亦不能加害於小姐,令尊之柩可安然而歸矣。”瑤枝見說,忙走下斂衽探深拜謝,道:“若蒙大人超拔,銜結良深,即先人亦感恩德於地下。但恐不遂賈賊之願,或貽累大人,妾又何安?”吉星忙叫夫人扶起遭:“舉直錯枉,是老夫分內之事,於小姐何謝之有?況老夫睹此仕遭荊棘,亦欲謝職而歸、又怕他怎生奈何於我?這個但請放心。”說罷,即叫夫人治酒相待,自卻到書房寫就章疏。不過與夏英表白一番,詞甚肯切。
一宿晚景已過,至次早五鼓,率領瑤枝詣闕上書。天於禦板覽表,聖心大悟,即批表尾道:
薦人為國,原無誤國之心。死者無事,岜更加無事之罪?雖海島兵敗,亦不援所致,與薦者無涉。今可所妻,任¨3葬。
吉星與瑤枝領旨謝恩,退出午門。瑤枝再往謝吉星夫歸,辭別出來,即有夏雲、夏義接著,各各歡喜。乃擇了一個吉日,將夏英靈柩扶護出京。一路平安,不日已抵武林。
時元虛探聽得瑤枝無事而歸,忙備祭禮、人夫於舟次迎接著了。假意對棺泣拜畢,乃與瑤枝相見道:“自妹子離家之後,愚兄無日不焚謄祈禱。若使愚兄入京去,倒有許多不便,那裏得如此省力。畢竟是妹子的誌氣好,方能有此大幸,但苦了妹子一路風霜,也是為父一點孝心。爹爹在陰司地獄,必然保佑你,明日嫁一個標致的好妹夫。”說得眾人好笑。
瑤枝不來理他,自去料理父親靈柩,發引至湖上祖塋,搭垵治喪,擇吉安葬。瑤枝竟不歸家,廬於墓側,隻留翠濃伏侍,夏義外廂照管,其餘都打發還家看守。正是:
守孝有終日,思親無盡期。
癡兒田快樂,賢女勝須眉。
隻因這一廬墓,有分教:美遇美相逢半麵,才愛才無限相思。不知後事,留解下回。
評雲;
每見畫家用墨,或用濃墨,或用淡墨。乃濃處正以襯出淡處,而淡處亦以相形濃處,遂令濃淡各各入妙。而其畫亦為絕工。又見書家作字,一字忽小,一字忽大,分看則卑差不齊,合看則行款恰稱,而其書亦臻妙,稗史亦爾。不寫元虛作呆漢,則瑤枝之為奇女子,其奇似未獨絕。一抑一揚,總是法之不得不然,若遭嗤艘而度此,是其呆亦一元虛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