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回(1 / 3)

扶父樞瑤枝叩閹

詩曰:

鹿鹿風塵似奕棋,功名二字計多非。

一代賢良罹貝錦,幾回鬼城肆萋菲。

中郎有女才如鳳,伯道無兒縮似龜。

釋路不留閨閣態,九重扶得父骸歸。

話說蔡其誌因夏英保舉,欽召入都,即叫蔡義去打聽,好於次早入朝見聖。蔡義去了一會來說道:“小的方才去到吏部衙門打聽,多說夏老爺已死。又為了什麼保舉之人謀叛,罪及薦主。夏老爺雖死,說還要拿家屬餘黨哩。”其誌見說,呆了半響,道:“此言從何而起,莫非訛傳麼?”蔡義道:“小的也防差誤,又細細訪問的確,才敢來說。”其誌道:“這個又奇了。夏老向稱廉明,豈有濫薦人的?此必與同事不和,一旦欺其子幼黨輾,架此烏有之詞,影射汙陷他的,可見人在人情在矣。”固歎了一口氣道:“我來意原恐負夏老知遇之情。今看宦途如此險惡,還要做什麼官,不如明日上道辭表。倘蒙恩準,即可歸家,湖光山色,盡可了此餘生。又何苦將這兩根老骨頭斷送在這一頂紗帽上,豈不可笑?”算計定了,打點次早上表乞骸歸裏不提。

且說夏英死後,因何就有這無妄之禍?原來夏英諱之傑,祖居武林,少年科第,作宦四十餘年,官至吏部侍郎。夫人秦氏,四十來歲上生得一女。因夢梅花大開,即名瑤枝。夏公因無子嗣,將自己所學教授女兒,而瑤枝天生敏悟,過目成誦。看看長成十二歲,生得花枝一般,諸子百家,以至詩詞歌賦無不精曉。父女遇著花朝月夕,彼此賡和。每有疑難公事,反來請教女兒。瑤枝與父籌畫,井井有條,決斷來一些不差,因此夏公竟不以無子為念。其年因夫人秦氏死了,即繼兄子元虛為子。不料元虛卻是個妙品,讀書過目便忘,吃酒到口就幹,生得十分頑劣。夏公見這光景,亦未如何。幸有理枝作伴,且自由他。後因夏公情麵,做了一個沒有墨水的秀才。但這夏英為人太銳,又不肯諂媚,所以雖在吏部,知已希少。這年因定海關海盜舉發,攻陷城隍,所在告急。夏英乃舉薦一人叫做萬斛珠,乃武魁出身。因見他武藝出眾,故就上奉舉薦。天子準奏,即敕為團營之職,領兵來至定海關。因不曾打探得虛實,卻被海寇佯敗誘至島中,全軍圍困。時夏公病篤,而告急日至。有賈學士者素與夏公不睦,即挾私仇,諷囑諸路按兵不救。萬解珠被圍島中,食盡矢窮,隻得效李陵生降。賈學士聞知,即欲嫁禍夏公,卻值夏公病亡,意猶未已。仍囑科臣劫奏一本道:“夏某妄薦庸才,喪兵誤國。生既舉非其人,死亦安所逃罪?有於可代,宜正典刑。”天於準奏,批下法司,著嚴處取複。即有刑部馮吉星,乃江南揚州人。原係夏公同年,深知其冤,奈賈學士囑托,隻得著錦衣衛遣人出京,來拿夏元虛代父抵罪不提。

且說夏瑤枝在家聞知父死,十分哀痛。正要打點叫元虛入都護襄歸葬,隻見元虛踉蹌奔至,口中嚷:“妹子,禍事到了。我爹爹死得幾日,被賈學士那天殺的指使科臣劾奏,道團營萬躊珠殺敗,投降海賊,是爹爹舉薦差了。今差錦衣校尉來拿家屬抵罪,若捉到京定是個死。如今趁他未來,好歹走了,倒是上著。”瑤枝道:“哥哥所言差矣。爹爹死抱不白之冤,為子者正宜赴湯蹈火,代父伸泄,豈可聞風縮頸?況爹爹一生清白,反被人主誣汙,不能成生前之誌,你我之心何安?”元虛道:“這些迂闊之談,如今竟用不著的了,那個肯將自己的真性命去換這虛名節。人情世態,大都隻要圖得目下富貴,那裏還去顧死後的罵名?”瑤枝歎了口氣道:“大丈夫當殺身成仁,況父骸暴露於外。本宜奔走扶喪,豈可不顧而作貪生畏死之人耶?”元虞道:“爹爹死了,棺槨諒是有的,怕他什麼暴露。至於歸葬,且過三年五載也未為遲。如今急急前去,可不自投羅網?”瑤枝道:“父死飲恨九泉,你我豈安時刻?那裏還待得三年五載?若忍心如此,禽獸不如矣。”元虛笑道:“我是好意特來通知你,你卻這般迂腐,諒拿到京中,決沒有四果八菜請你上坐的,有甚高興?寧可做了這個活禽獸,決不去做那死孝子。我自‘桃之天天,’不來管你的‘其葉蓁蓁’了。”說罷,竟一溜煙的去了。急得瑤枝放聲大哭,道:“養女不生男,乃至於此。繼養這樣一個呆物,亦是無益,思之痛恨。”因又想道:“我夏瑤枝,怎麼就一時懵懂起來。古有堤縈上書救父,曹娥沒水求屍,彼也女子,我也女子,這呆物不肯進京,難道就罷了不成?適才那呆物說是要拿他抵罪,不知逃往哪裏去了。我如今待校尉來時,隻說呆物已死,我願代罪隨他入都。一則就好詣闕上書,與爹爹辨明心跡:二則即抉柩還鄉,豈非兩全?”算計定了,即將家中請事並田莊什物,懼托付與一個誠實家人夏信料理。又著人去請了母妗羅夫人來家,將上項事備細訴說了一遍。家中之事,亦要母妗管顧。家中大小俱各分付一番,又叫了丫鬟翠濃打點作跟隨,又叫兩個的當管家夏雲、夏義,收拾護送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