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回(2 / 3)

得君輕借力,便是轉身時。

說這其誌家中原是有餘的,但進京時帶的是不過盤費而巳。王悅之銀,暫假一時之需,方得成就功名,正叫做“饑時得一口”。故一歸家,即將所借之銀連家書一並攜了,親身來至王悅家中致謝送還,王夫人收訖不提。自己乃擇吉赴任,來至青浦縣。這其誌原係富學宿儒,緣命不該兩榜,故草草而就,當日居官,自然十分名望。又喜鬆江府太守卻是同鄉夏英,甚是契合,不時照拂,故雖作縣才二三年,倒也宦囊頗豐。後值撫按兩司怪其誌為人傲放,不肯迎奉,心中不喜,欲尋事故參究他。而蔡其誌早暗知其意,也就學了淵明先生的高見,封印謝職而歸。於埋劍園栽竹種花,看山玩水,或酒或詩,婆娑樂境。一日晨起,秋高氣爽,其誌不勝感慨,因拈筆作一絕,以誌居休之樂。其詩雲:

憑君莫莢發芊芊,走馬秋風曾少年。

醉臥花閩琴作枕,在官那似在家閑。

吟罷,投筆而笑。正欲呼飲,忽報翰林王爺拜。原來王悅亦與當道不和,又見宦途乏味,也即乞休而歸,故來拜其誌。其誌忙出接見,各敘間闊之情。王悅道:“弟在都中,遙聞吾兄賢聲遠達,正擬召見金門,一快知己之意,何忽掛冠東門?”蔡其誌道:“向蒙吾兄周急功名,至今銘感。但弟一行作吏,文雅多盡,日逐與鄉裏愚夫為侶,甚是苦海。幸得太守夏公不時以文墨盤桓,故能駐足三年。不然,則久已命駕歸矣。後又陰知上司不悅,故棄此薄宦,解綬家居。如吾兄兩榜名流,榮膺太史,正大丈夫得誌之秋,小弟不勝仰望豐采,何亦遽然致仕,作蓴羹鱸膾之思耶?”王悅道:“弟將進士二宇,拋向東洋大海。且枳棘滿布長安,覺步步厭人。既不能作諤諤臣而勤職事,恐貽屍位之譏,稍效金樓子蜘蛛隱耳。”其誌笑道:“我輩見識真乃相同。所謂長安塵土三千丈,何如白雲探處耳。”二人說笑移時,王悅即欲別歸,其誌款留道:“既作閑人,又來忙了?小園玉芙蓉開得甚是燦爛,小槽新釀初熟,何妨花前月下,追昔日之樂?”說罷,一手拉王悅來至後園。

文官閣中,早已有酒盈樽。二人東西坐下,王悅道:“追憶昔年初得此種,蒙兄花下留作十日之飲。彼時尚汲汲於功名,迄今退歸林下,倏忽十有餘載。時景雖移,而好花依舊。浮生若夢,為歡幾何耶!”其誌道:“項羽垓下之歌,漢高沛邑之泣,同一意也。然吾輩既已歸休,萬念俱灰,要作天下第一等閑人。隻喜今朝有酒,那念昨日無魚,豈猶以死生為意?今日與兄必當盡醉花前,酣然潦倒,使花神亦羨吾輩之徜徉,得其樂而樂也。”王悅笑道:“人非木石,豈得無情?即玉英蓉白縞冰心,淡泊巳具,將殘而忽又華麗,此亦繪事後索之見端。如吾等雖已心冷如灰,豈可無一熱言以發其冷乎?”其誌大笑道:“隻要詩酒於醉鄉硯田,那複問是非於今來古往!”二人正在談笑,忽小童走到其誌身邊,近耳低低的說了些什麼。其誌忙立起身來道:“有屈吾兄寬坐,小弟一去就來。”王悅道:“蒙賜盛筵,已叨酩酊。兄請自便,小弟即此告別。”其誌道:“興猶未閹,何遂言別?略止片刻,弟去即來。”說罷,竟忙入內。

王悅不知其誌何事,見殷殷之意,豈好拂他興致,隻得坐下,靜待其誌出來。不斟進去一會,不見動靜,乃起步庭前,看花消遣。忽見自己家人王德急忙而至,道:“老爺快些回去,家中夫人即刻午時產下一位公子,特著小人來請老爺。”王悅見說大喜,急起身向蔡管道:*可致意你家老爺,說我有要事,不得麵別,明日再來請罪罷。”蔡管再三留住道:“請王老爺再坐片刻,家者爺就出來的。若王老爺去了,要責罰小人怠慢之罪的。

正說不完,隻見其誌笑吟吟的踱了出來,道:“正欲追金穀之歡而盡一日之興,何故竟思逃席?”王悅道:“非弟不欲盡興。適有不得不去之事,故敢不別而行。”其誌道:“有甚急事,卻不能少留。想是怪弟失陪,故有此舉,待弟吃個告罪杯如何?”王悅道:“忝在知己,豈複拘拘。不瞞兄說,適才小介來言,老荊舉得一子,故急於欲歸耳。”其誌見說,不覺喜動眉宇道:“原來恭喜榮誕令嗣,可謂奇異。吾兄請坐,更有一言。”王悅無奈,隻得坐定問道:“吾兄替李虛中之術乎?不然何以知為奇異?”其誌遭:“兄產麒麟,定是廟廊之器,何必以弟曉算術而後知為英物乎?所稱奇異者,適符巽索亦刻下舉得一女,故爾失陪入內。今令郎恰是午時,年月日時相同。奠道老天無意,吾兄若不鄙棄,何不今日一言虛他時兩好?不知吾兄以為何如?”王悅道:“蒙兄見論雖是,但俱在試啼之際,知蜉蝣螭蛄為生幾何?弟恐日久事非,為異時之累。何不俟其既冠及笄之年,然後議及姻親,乃為妥當?”其誌道:“弟非不諒,但凡作事最宜巧合良逢。難得令郎小女更字相同,豈是巧合?今日恰值花下成盟,豈非良逢?而良巧兆其始,焉知不以為終乎?萬一不虞於他日,也無傷乎其禮。得育則就今日之言,或不育,兄與弟俱為莫逆世交,肝膽相照,又可別較,何用泥於必可必不可之見,而違天意人事耶?”王悅見說,俯首半響,道:“承雅受殷殷,敢不如命。特慚愧不能仰扳耳。”其誌笑道:“玉堂禦柳,果不如河陽一縣花耶?“言畢,相視而笑。王悅道:“既蒙不鄙,深切榮幸,明日當偕柯斧相求。但恐薄宦寒素,愧乏白壁為聘,奈何?”其誌道:“兄又來迂闊了。雖詩之謂‘伐柯如何?匪斧不克;娶妻如何?匪媒不得’,蓋恐人心難測,以為無征不信耳。今弟與兄既莫逆於心,事出至誠,即此花前兩諾,千金莫易,豈必拘於俗套,以混吾輩之事?即欲執柯之人,亦俟請合巹之日可耳。”王悅大笑道:“兄真快人作事,豪爽若此,超出古人之上,弟愧不如也。”二人因說得投機,快飲沉醉,王悅方別而歸。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