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1 / 2)

一直到伊一醒來時,葉歲安還在抱著雙腿看窗外白亮的日光。看久了,眼睛花了,就覺得四周一片黑暗,精神支柱一片一片轟然碎裂。是不是她還不夠苦?僅有一點殘留的溫暖也必須被吸走,那她還剩下什麼?自然界裏,黎明的期待要經過之前最黑暗的一段。人生呢?會不會有黎明?是不是黑暗之霧永不會消散?

葉歲安眼淚一顆顆掉下來摔的四分五裂,睡著的人已經醒來,用一根手指劃過她的臉頰沾了一滴淚拈摸,輕飄飄的。

葉歲安看著伊一,想問問他,我們終於盼到長大到可以有資格期待新生活了,為什麼你挨不過這次打擊?難道從小到大我們受過的打擊還少嗎?然而轉瞬她又明白了,伊一實則脆弱又敏感,心理遠遠不如她這般強大,她可以在爺爺奶奶雙雙去世後激發出心裏最強悍的意念,而伊一不會,伊一有一顆隻有用血緣牽連才能嗬護的心。

“我陪你去找你爸爸吧。”歲安嗓子沙啞,卻很清楚的說出。

伊一搖頭,愛憐的摸她的臉。

“伊一我在你心裏是不是什麼都算不上?”

他又搖頭,“都很重要,你和媽媽,失去你們任何一個我都熬不過去,可是重量同等,位置卻不一樣,所以誰也不能替誰撫平當事者帶來的痛苦。歲安,我實在是個懦弱的人。”

葉歲安咬著他的指尖哭,“伊一啊,你就不能為了我嗎?為了我跳過去這個坎兒,就當為了我。”

伊一平躺著看向天花板,久到葉歲安以為他不會回答時才輕輕呢喃出聲,“不光是因為這個啊歲安,就算我戒了毒,跨過了這個坎兒,那還是不行,你懂嗎?不行。”

葉歲安不可置信的反問,“你不喜歡我了?所以不願意為了我……”

伊一垂下眼,想了想,回答她,“這樣認為也不是不可以,本來我們之間的情,就很難斷定出是哪一種。”

他說的沒錯,所以葉歲安覺得天都要塌了,跌跌撞撞跑到衛生間,把水打開到最大,淹沒掉的盡是壓抑的哭聲。

哭過之後,她收拾好情緒,短短時間裏竟然被她想明白了一個道理。還是那句話,他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作為情人,他變心,葉歲安傷心;作為發小,他吸毒,葉歲安絕不能看他一門兒心思往死路上走,這時候要是還糾結著他變心了,他不愛了,他遺忘了曾經的誓言,那就有些太不懂事了。伊一選擇放棄她,但葉歲安永遠不可能理直氣壯的放棄伊一,直到走入絕路的那天。

太陽很遠,但必須有太陽;伊一再壞,葉歲安的世界必須有一個叫伊一的人才算完整。

就是這樣,葉歲安開始無時無刻不跟在伊一身邊,他睡覺她守在一邊,他出門,身後永遠跟著一個清清秀秀的小姑娘。去見他那群不三不四的朋友時,總會被調|戲,這妹妹不錯,交個朋友吧,葉歲安也不害怕,遇到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會堵上人家幾句,耳朵上穿洞的男人是人|妖,鼻子上穿洞的男人是畜牲……大多數人會轟然大笑,也有少數脾氣不好的想要嚇嚇她。伊一總是在她沒吃虧時旁觀看熱鬧,卻在她真被欺負時揮起拳頭。

那一次她被捏了一下臉,包括她在內,所有人見識了伊一拳頭的凶狠,那像是傾泄著無處擱置的暴力熱情,嗜血的瘋狂,所有人被他修羅一般的麵孔驚呆了,不過一個玩笑而已,不過一個女人而已。當反應過來拉開他們之後,因為手賤被打的少年已經失去了意識。

那晚之後,葉歲安找了好久才在海邊找到靜坐的伊一,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抖,心裏肯定是一片翻滾,脆弱懦弱可憐的伊一,暴力凶殘的伊一。葉歲安額頭全是冷汗,現在這樣的伊一,當初那樣的白鷺。

“伊一,你是不是……”

“不是,早就看他不順眼了。”他說,“不過你還是離我遠遠的好。”

葉歲安堅定的搖頭,他摸她的頭,“傻孩子。”真的想放手也是真的舍不得,所以趕她離開又在她死皮賴臉留下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曾強製過,這也許是伊一這輩子做的最後悔的一件事,有些東西因為是自己的便以為可以控製,然而人心、人腦與人的精神,永遠不可能相互控製。

也就是在這段時間,葉歲安見識到了毒品的凶悍,她看過吸毒打針時的伊一,也見過自行強製戒毒被折磨到失去人性的伊一,或許他有心去戒,逃的一次兩次的犯癮,卻逃不過第三四次。想戒時掐著時間讓歲安把他綁在床上,犯了時又罵又吼,如此反複,原本清秀的麵龐猙獰的可憐又可怕。歲安狠下心躲在衛生間裏,他熬多久她就哭多久,終於在某一天,伊一掙斷了綁住他的那條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