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即使是唐慎微的《證類本草》,這本在當時醫藥界公認的“全書”,仍然瑕疵不少。書上將葳蕤說成是女萎,其實,這是兩種形態、藥性都不同的植物。葳蕤的葉子像竹葉,治虛熱燥咳及一切不足之症。女萎的葉是對生的,開白花,可以治霍亂、痢疾。《證類本草》上還將虛掌、南星這兩個同種異名的藥草,當作兩種不同的藥物記載,陶弘景的《名醫別錄》中,將旋複花當作山薑。冠中爽(si)的《本草衍義》中,把卷丹和百合混為一談。有一次,一個醫生給癲狂病人開了一服藥,其中用了一味藥叫防葵,沒料到病人吃了很快就死了。又有一次,有個醫生給一個身體虛弱的病人開了味叫黃精的補藥,病人吃了也死了。李時珍對這兩件事作了深入研究,發現有本藥書上把防葵和狼毒、黃精和勾吻搞混了。狼毒和勾吻都是毒性很大的藥,把它當成補藥,還能不死人。又如,澤瀉這種藥,不能久用,但有的藥書上都說:“久服麵生光,能行水上”;“澤瀉久服身輕,日行五百裏”。這種方士騙人鬼話竟被收進醫書裏,不知有多少人深受其害!
另外,從《證類本草》問世到李時珍時代已經過了400多年。在這400多年中,藥物知識有了很大發展,醫生和民間都發現了許多新藥;由於礦業生產的發展,還出現了許多礦物新藥;同時,由於明代對外貿易和航海事業的發展,從國外傳來許多新藥,叫做“番藥”,這些新藥在一些雜書上有零星記載,但錯誤百出,需要審定。
李時珍想,由於《本草》的混亂造成藥物的混亂,即使我們的藥方開得再好,藥抓錯了,也會弄巧成拙,甚至成為殺人幫凶。看來,重修《本草》已經成了刻不容緩的事,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父親。
李言聞聽了兒子的話,思考良久,方說:修《本草》這個建議很好,但是工程太浩大了。要重新編一部新《本草》,不僅要把曆代《本草》和諸子百家的書籍研究透徹,還要把全國出產的藥物一一重新考察清楚,需要花很大的力氣。曆代《本草》的修訂,大多是朝廷出麵修的。黃帝命令歧柏調查百草藥效,定《本草經》、著《神農本草經》,編著《名醫別錄》的陶弘景,原來就做過官,後來退隱深山,但仍和梁武帝交往密切。唐高宗命令大臣李勳,組織蘇恭等人,在《名醫別錄》等藥書的基礎上,將《本草》從三卷增加到七卷方成《唐本草》。宋太祖命令醫官劉翰重新詳校《本草》,宋仁宗再下詔令補注《本草》,這才有了《開寶本草》、《嘉祜本草》。所以,父親告訴李時珍:“隻有朝廷出麵,才有重修《本草》必需的人力、財力、權力。有的人雖是以個人名義修《本草》,那也是因為這些人有錢有勢,得到朝廷扶持。像我們這樣的人家,曆史上還從來沒有人修成《本草》的。”
李時珍聽了父親的話,更清楚了修《本草》的艱辛。他想:前人可以請求朝廷幫助修《本草》,我們也可以找機會上奏朝廷。即使朝廷不支持,我也仍然要重修《本草》,事在人為,誰也動搖不了我的決心。
明代嘉靖二十九年,即公元1550年,這一年李時珍33歲,他立下了雄心壯誌,不怕任何艱難險阻,一定要重修《本草》。
李時珍深深懂得,要實現重修《本草》的宏偉誌願,依靠現有學識、經驗是遠遠不夠的,於是一個龐大的計劃在他心中逐漸成熟了:
一、苦讀十年書。從“子、史、經、傳、聲韻、農圃、醫卜星相、樂府諸家”的現有典籍中積累知識。
二、廣采四方,漫遊天下,增長見聞。他從獵戶那裏學習有關野獸的知識,從樵夫那裏學習有關山野植物的知識,從農民那裏學習有關農業生產的知識,從遊方鈴醫那裏學習有關防病治病的單方驗方……
李時珍為自己所規定的博覽群書的範圍很廣,父親的藏書,顧家及郝家的藏書顯然已不能滿足他的需要,他正在為之苦惱的時候,想不到的機會卻來了。
原來,湖廣首府武昌,住著一個皇帝的宗室叫朱燴,受封為楚王。楚王的兒子患了抽風病,經常犯病昏倒,找遍武昌名醫都未能治好。由於李時珍的醫術高超,名氣越來越大,傳到了武昌,楚王知道後,便派人到蘄州把李時珍請去,為兒子治病。
李時珍被請到楚王府立即為世子診病。世子是個10歲左右的孩子,長得瘦骨嶙峋。經過望、聞、問、切診斷後,李時珍開了一個藥方交給王妃。王妃看後不肯收下,叫他去麵見楚王。
楚王看了李時珍的藥單子,不解地問:“以前醫生開的藥方多用沙參,你為何用人參?”
李時珍對楚王解釋說:“世子患的是癲癇病,治起來很麻煩。這種病可分為兩類,一類是因熱引起的,一種是因虛引起的。世子的病屬於後者。沙參用於驅火邪,除肺熱,是首選主藥,但世子是風虛引起的,需補肺虛,人參則是對症的主藥。我查了以前醫生為世子開的藥方,他們都是將世子的病當作因熱起,把藥用反了。本來,肺虛當補,反而當成肺熱開瀉藥驅火邪,怎麼治得好世子的病呢?”
李時珍繼續說:“現在我以人參為君,做主藥,以辰砂、吟粉為臣,做輔藥,以豬心血九為佐藥。人參甘溫,能補肺中之氣。肺氣旺則四髒之氣皆旺,精氣自生而形自盛。辰砂能夠養精神、安魂魄、潤心肺、止抽風,幫助人參治癲癇症。再發揮吟粉、豬血的作用,世子的病自然會痊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