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忽然下起了小雨。
禦書房內,十七連枝並蒂落地燈燭影幢幢,灑了滿殿的光,沈念枝停筆,將最後一本折子放在了一邊。
團團一直陪伴身側,見她處理完畢,這才開口道:“陛下,亥時了。”
“已經這麼晚了麼?”沈念枝隨意瞥了一眼窗外,夜色沉沉,積雲不化。
“是的,陛下現下回宮麼?”團團問道。
沈念枝並沒回應,團團也不再繼續追問,她陪著沈念枝跨出殿外,一路走至廊下,簷下宮燈長明,照著落雨瀟瀟。
“……陛下?”團團試探著喚了一聲,“您是不是累了?”
“還好。”她懶懶散散地回答。
團團糾結了好久,才鼓起勇氣道:“陛下,奴婢有一事不知當問不當問。”
“可問。”
“您是屬意林小公子麼?”
沈念枝抱臂而立,道:“是,也不是。”
“可陛下對他,確實不大一樣……”團團頓了頓,磕磕巴巴道:“誠然,陛下不會隻有一個鳳君的,隻是晏鳳君他或許……”
不知團團想到了哪兒去,沈念枝也並沒解釋,她愣愣地看著雨幕,心思也隨之飄遠。
雖然不願回想,但上一世的這個時候,她和晏朝暮之間其實已經算得上是崩裂,而重來一次,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扭轉,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有些煩躁。
她道:“回去吧。”
“是。”團團不再多嘴,隻是從宮婢的手裏接過紙傘,上前為她遮雨。
正欲轉身,一串悠揚的琴聲忽起,隔著雨幕遙遙而來。
沈念枝駐足。
團團見狀,責備道:“不知何人竟如此大膽,深夜奏琴,視宮規於無物,奴婢這就派人……”
“等等。”沈念枝阻止道。
琴聲悠悠,如鳴佩環。
琴音與這輕靈的夜色交相呼應,無端釀出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連同這雨水,洗去了她心裏墜壓的煩悶。
沈念枝靜靜地聆聽了一會兒,轉頭對團團道:“去看看。”
團團吃驚,旋即恢複正常,“奴婢遵旨。”
數名宮婢提燈行走在前,點亮漆黑如墨的夜色,越靠近,越是清晰。
團團分辨了一會,道:“陛下,好像是在禦花園。”
“嗯。”
琴音嫋嫋,曲調婉轉,節奏輕而不快,舒緩如泉流。
隨著她們越走越近,琴聲也漸漸休止,到了最後,隻有淡淡的回音,縈繞在空氣中,很快便被雨聲衝散。
沈念枝抬眼望去,不遠處的重簷雙亭中有一人佇立,黛色的衣裳因風而動,銀色的暗紋也若隱若現,他身姿挺拔,修長如竹,長發一束,垂落肩頭。
堪稱得上:美如畫。
聽見動靜,他抱琴轉身,一雙泠然的雙眸如水光波動,與她相對。
“陛下。”
陶知許立在原地,聲音如碎雨,冷冷清清:“不知驚擾陛下,還請陛下恕罪。”
話雖如此,他的麵上卻並無半點驚慌,也沒有半點愧疚,團團聽得眉頭直皺,想要開口說什麼,但瞄了瞄沈念枝,終究住了口。
“這麼晚了,怎麼還在宮裏?”沈念枝隨意望了望四處,移步踏上台階。
陶知許轉身將那把琴放在石桌上,道:“父親與女王大人商議太晚,剛巧路過此處。見景色正宜,就彈奏了一曲。”
雖然夜色偏暗,但宮燈亮度不減,沈念枝的目光轉而落在了那把幽綠的玉琴上,看光淌成潭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