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柳君臨仿佛想起什麼似的往外衝,薛正虎一把拉住他:“你要幹什麼?”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須去做?”柳君臨掙脫道。
“什麼事情這麼重要?你會死的你知不知道?”薛正虎有些氣急敗壞。
“我如果不答應去做這件事的話,我早就死了。”柳君臨平靜地說。
“君臨,到底是什麼事?不能告訴我們嗎?”蘇鵲問道。
柳君臨沉吟了片刻:“當然可以。我現在要去老宿舍樓。”
“老宿舍樓?去哪裏幹嗎?”玄機道人的身子一震,忽然問道。
“我要去拿那個牌位,”柳君臨仔細回憶著夢中的情景,“然後在彩衣仙子的旁邊,寫下魔王的名字。”
玄機道人愣了愣,然後顫抖著雙手在懷裏摸索,片刻之後,他把那個牌位拿了出來,“是這個嗎?”
“你……”
“對不起,那天我趁大家不注意,把這個東西偷偷帶了回來。”玄機道人眉頭緊鎖,神情有些黯然,“都過了這麼多年了,有些事情應該放下了。小子,你是在哪裏見過蕭重樓?”
“在……在劍體之內。”柳君臨輕聲道,“是我答應把他的名字寫上,他才肯救我出來。”
“原來如此。”玄機道人歎道,“當年大家都以為魔王失蹤了,沒想到他是被劍魂吸噬了。”
“師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薛正虎一頭霧水地問道。
玄機道人歎了口氣:“小子,這也算是你的宿命。身體裏打入這個劍魂,並不是助你天下無敵,而是讓你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啊。”
“可……怎麼會這樣?”蘇鵲焦急地問道。
“大光明劍是天下第一的神器。然而神器的威力越大,使用者的靈魂就越容易受到強烈的反噬,這是自古皆然的道理,如果沒有極強的意念是絕對沒有辦法抵禦的。蕭重天他們把劍魂打入這個毫無法術的小子的身體內,分明是要反噬他的魂魄,讓他的靈魂在劍體內被神力粉碎,從六界之中永遠消失。”
他看著薛正虎道:“你說得對,柳君臨之前的暈厥確實是因為丟了魂,可你知道為什麼你的招魂失敗了嗎?”
薛正虎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
“因為他的魂,不是丟在身體之外,而是被劍魂反噬了。”
蘇鵲他們一聽,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可君臨和他們無冤無仇,為什麼要這麼做呢?用這種方法對待一個無辜的人,是不是太狠了?”
“無冤無仇?哈哈。”玄機道人冷笑一聲,“今生無冤,不見得前世無仇,生生世世的事情,又有誰能說得清楚?原來九萬年前的那場恩怨,到現在還沒有消啊,可悲可歎!”
“九萬年前?”柳君臨喃喃地說道,“難道和魔王有關?”
“不錯。”玄機道人點了點頭,“事到如今,我也就不再瞞你們了,這件事,也隻有六界之中極有身份的人方才知曉。”
整個世界的存在,便是光明和黑暗此消彼長的過程。九萬年前,天界諸神合力鑄出大光明劍,光明的力量統治了六界,魔界、修羅界和冥界全部受到封印。那時候的終南山也是法術界精英彙集的地方,天界為了拉攏諸方勢力,便將領舞的彩衣仙子許配給終南山法術第一的玄機道人為妻。
彩衣仙子才貌雙全,玄機道人那時更是少年才俊,本來應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隻不過愛情的緣由從來都是不可理喻,誰也沒有想到彩衣仙子在定親的蟠桃會上愛上了那個青衣的男子。兩人迅速墜入愛河,把天條戒律統統拋之腦後。
私情敗露之後,天界震怒,將彩衣仙子在冷宮之中羈押了一千年,希望她能麵壁思過。誰也不知道,這一千年,彩衣仙子心中時時刻刻想的,不是悔過,而是那個青衣男子的約定,他說一千年後,他會在人間的陽春三月,在終南山第一次見麵的那株高大的桃花樹下等她。
一千年,那種思念的煎熬,那種等待的絕望,那種無助的寂寞,沒有愛過的人,永遠都沒有辦法體會。
重獲自由的那一天,彩衣仙子義無反顧地逃出了天界。然而天界的耳目何其眾多,沒過多久,她便受到了四大神將的追捕,慌不擇路的時候,她墜入了一個旋轉著的黑洞。
陰差陽錯的,她來到了魔界。如果不是因為她,也許魔王還會一直在光明的封印中韜光養晦,等待君臨天下的機會。可誰又能想到,那個不可一世的大魔頭,竟然也為她動了真情!都說六根清淨,勘破紅塵,可如果不去愛,焉知自己就不會愛?
彩衣仙子在追捕中被四大神將的神力重創,奄奄一息。蕭重樓為了救她,奮不顧身地擊潰神將,利用通天的魔力打開封印,一路殺了出來。他之所以搶走大光明劍,不僅是為了打開封印,更重要的是,他必須利用裏麵的神力來救她。
蕭重樓將她的傷治好之後,竭力想毀掉這把打壓了黑暗力量這麼多年的神劍。隻不過劍魂的力量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他不但沒能毀掉這把劍,連自己的魂魄也被劍魂吸噬。好在他魔力通天,魂魄並沒有被神力打散,兩股力量在劍體內平分秋色,使大光明劍更加成為一件亦正亦邪的利器。
彩衣仙子趕到終南山的時候,那個青衣男子卻並沒有赴約。她不知道的是,自始至終,這都是一盤棋,而她,隻不過是這盤棋中的一顆小小的子。
玄機道人一臉平靜地將這些往事娓娓道來,誰也不知道在他的心中暗濤洶湧。愛上一個人,便無藥可救,即使過了這麼多年,他也還是念念不忘。隻是在這個世界上,從來都難以有圓滿的愛情。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就在天界和魔界水火不容的時候,冥界卻忽然趁火打劫,異軍突起。直到彩衣仙子再一次站到那個青衣男子眼前的時候,她才知道,原來這個人,便是冥王。
而彩衣慌不擇路的時候所墜入的黑洞,正是冥界的輪回隧道。冥王故意在她的必經之路上設下陷阱,將她轉入魔界。天界和魔界之前的形勢本來就是箭在弦上,一觸即發,所需的隻不過是個借口。彩衣是天界領舞的仙子,地位特殊,一旦入了魔界,追捕的神將絕不可能善罷甘休,而蕭重樓的地盤,豈是任由人說來便來說走便走的,更何況受大光明劍封印多年,他也絕不可能甘心受製於人。
於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其實在勾心鬥角的六界之中,又有誰會真正在乎一個女子的愛情呢?隻能說,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人,真的好傻!
彩衣仙子悲痛欲絕,一千年的守候,卻隻換回一場陰謀,那種錐心刺骨的疼痛,無以複加。她橫起大光明劍的劍刃,抹過了雪白的脖子……
沒有血滴下來,所有的血液在流出的刹那便迅速滲入劍身,不留一絲痕跡,彩衣仙子的身體漸漸幹癟下去,銀白色的頭發卻忽然一根根透出烏黑色,慢慢地變成滿頭青絲,仿佛一股無窮無盡的詛咒,在這個世界裏綿延不絕……
終於,最後一絲血液連同魂魄一起被大光明劍吸幹,光明迅速黯淡下來,劍身躺在地上,發出嗡嗡地震顫,似乎在微微地哭泣……
她寧肯魂飛魄散,也不要墮入輪回。隻是滿頭青絲的詛咒,仿佛潮水一樣蔓延開來……
有多愛,就有多恨!
那時候的天界還不知道魔王的去向,隻顧糾結各方的勢力,以玄機道人為首,妄圖將魔界夷為平地。不料那時的玄機道人年輕氣盛,在得知了事情的緣由之後,為了替彩衣仙子出氣,不顧諸神的阻撓,一怒之下繞開魔界,血洗了冥界。
各界震怒。他和冥界結下了不解之仇,也因此喪失了繼任終南山掌門的資格,從此隱姓埋名,雲遊江湖。
“然後呢?”蘇鵲過去隻是隱隱約約地聽師父提過這些事,今天卻是第一次得知了整個故事的緣由。
“然後……”玄機道人話還沒說完,忽然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道長!”柳君臨驚叫一聲,慌忙跑過去扶住了他。
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玄機道人變得氣若遊絲,他在柳君臨的耳邊悄悄地說了最後一句話:“你……記著……那些想……要殺你……的人……未必就是……害你……”
“什麼?”柳君臨伏下耳朵想要聽得更清楚的時候,玄機道人忽然停止了呼吸。
冥界使者的影子一閃而沒,將玄機道人的魂魄勾走了。
“師父!”薛正虎的哀嚎聲瞬間響徹了整棟宿舍樓。
又一個人死去了。九萬年前的愛恨,集結了嬰兒溝的怨氣,讓整個校園變成了人間地獄。殺人的頭發仿佛潮水一樣蔓延,無孔不入,無處不在。就連宿舍樓外的結界,也在一天天的攻擊中變得脆弱。
愛和恨,都是控製不住的,隻能化解,不能鎮壓。
早春,初升的太陽光芒萬丈。柳君臨一臉平靜地洗了個熱水澡,換上那件黑色的風衣,高高地豎起衣領。
“君臨,你要去哪裏?”蘇鵲揉著眼睛道。這幾天他們三個一直都住在這個寢室。
“一切的開始,終有結束。”柳君臨冷冷地說道,“如果他們是衝我來的,那麼就讓我親手去了解它。”
“不行,外麵很危險!”蘇鵲不顧一切地叫道。
“謝謝。”柳君臨緩緩地扣上了墨鏡,“有你們這些朋友,我真的很開心。可是我不能任由事情就這樣發展下去了。你知道嗎?如果我的姐姐不被奶奶掐死,我也許根本都不會來到這個世界上。那些怨氣的強大,並非毫無緣由。如果我的死能化解她們心中的恨,那麼,一切都值了。”
他取出玄機道人留下的牌位,咬破手指,用力寫上了魔王的名字。他長歎一聲:“我能做的,也隻有這麼多了。世界這麼不完美,有愛的地方,便會有恨。朋友們,再見!”
柳君臨的額頭上忽然一陣火辣辣的疼,他拿出鏡子一照,發現上麵多了一個火焰形狀的印記。胸口熱血翻湧,體內氣息流轉,指尖赫然射出一把形質古樸的巨型長劍,光芒四射。
“天哪!”薛正虎也被驚醒了,“劍魂居然接受了你,現在你是大光明劍真正的主人了,連魔王都賜予你力量。”
柳君臨奮力舉起長劍:“所有的一切,都在今天終結吧。”
“別忘了還有我們!”蘇鵲忽然道。
“不行,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們沒必要跟我去送死。”柳君臨用力拉開了寢室的門。
“其實也不全是為了你。”蘇鵲道,“我以前說過,每個會法術的人,都有自己的使命。而我的使命,就是保你不死!”
“保我不死?為什麼?”柳君臨轉過身來,一臉詫異。
“我隻管執行,不問原因。”蘇鵲一臉俏皮地眨了眨眼。
“原來你當初接近我,就是因為這個。”柳君臨心底湧起一股莫名的失落,他忽然覺得,就連他們的友誼,也蒙上了一層神秘色彩,變得不單純起來。
“即使是作為朋友,我們也不希望你有事的。”薛正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還記得吧,那天我和你換床鋪,第二天起來的時候七竅流血,還把你嚇了一跳。”
“當然記得,你不是說自己中暑了嗎?”柳君臨問道。
“其實我是算到了那一天會有冥界使者來勾你的魂魄,那天晚上和鬼卒鬥法鬥了一夜,差點就回不來了。”薛正虎緩緩地說道,“我不是故意想瞞著你,可是這一切,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解釋,法術界的事情,連我們自己都沒有辦法說得清楚。”
“也就是說,其實自始至終,你們都隻是在執行任務而已。”柳君臨仰麵看了看天花板,“無論如何,還是要謝謝你們,如果沒有你們,我可能早就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