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殺人可是捅漏天的大事,祁陽府,隻有官府殺賤民,隨後安個暴斃的情由,殺了人的還是日常作息,陸生一介草民,沒功名,沒福祿,陸淳便也是賤籍出身,他曉得,自己這回要把命搭進去了。
“哇!”陸淳看了眼漸漸圍攏成一團的看客,大哭起來。
心腸好的搖頭歎息,對陸生一家人看不入眼的則嬉笑調侃,也有兩不相幹湊熱鬧的。
閑人徐茂財撥開鄉民,走到裏麵,見是陸淳在哭,眼珠兒一轉,鬼叫著跑了出來,他一路疾走,到陸生家拍門大叫。
不消一刻,陸生聽見聲音,迷迷瞪瞪地揉著眼走出到門口,先問:“淳兒?誰呀?”
徐茂財應道:“表妹夫,開門,是我,茂財。”
陸生直等開門時還沒想起外麵的是誰,便驚悟了一聲,說道:“咦,是茂財!”
天色不早不遲,可陸淳還沒回來,這個孩子隻要出門,十有八九去尋徐二牛,陸生望見天色,正尋思淳兒可要徹夜不歸的事,徐茂財卻亮尖嗓子說:“表妹夫,陸淳惹了人命官司。”
“啥?”陸生給說愣了,呆著想了半晌,又問:“淳兒給人害了?”
“呀?”徐茂財人不正經,垂涎徐蓮妹美色,想來提前報個喪,看這一家人妻離子散,好解心頭之恨,這時連掩飾都免去,尖亮的嗓子說:“反了反了,是陸淳殺了人。”
“轟”一個霹靂砸得陸生麵色慘白,他耳朵“嗡嗡”鳴響,眼前天地倒轉,踉蹌了幾步,辨識徐茂財的神色。
這是個二流子加老混混,品行不良,好吃懶做,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語有幾分可信?
於是陸生強作鎮定,帶著自己都不敢正視的慌張,又問道:“淳兒才多大,三兩力氣能提刀,殺人……,茂財,是不是你聽錯了?”
“我騙你?”徐茂財搖頭道:“你也不打聽打聽,我徐茂財在祁陽府是……,不,不說我了,你兒子作了潑天大案,現在人贓並獲,就在千年槐那兒,不信,自己去瞅一眼。”
他放聲說話,屋裏徐蓮妹本來就睡得淺,這會兒模模糊糊也聽了個大概,因關係陸淳,這個犯病多年的女人竟爬下床扶著牆沿走到了門口。
月高風冷,天色幾變,又更加深沉了些,時節仿佛退到上一季,一點兒涼意在陸生的麵頰上輕輕點透,他打了個哆嗦,蒙著灰氣的眼珠高高抬起,天上洋洋灑灑的開始落雪,卻因地氣溫熱,不及地麵便化了。
“生哥,淳兒怎麼了?”門口的女人試著朝下走。
“淳兒殺了人!”陸生開口想這麼說,但妻子時日無多,話要出口,改了,隻是他不會撒謊,支支吾吾地應了幾聲,怪異的腔嗓回說:“淳兒惹了點事兒,你放心,小小孩子,能有多大能耐,回屋吧。”
說完,陸生心頭堵著千頭萬緒,妻子都顧不上扶,徑直出了門,“呼呼”地朝大槐樹走。
徐茂財抱著膀子倚在門板上,眼神在徐蓮妹的身上瞟來瞟去,“瞧表妹這模樣,虧我沒娶她呢。”
他往前走了一步,“嗯嗯,表妹,你陸生哥有事兒瞞著你,知道不,你那乖兒子啊,殺了人,已經給官府拿住。”
徐蓮妹頭一暈,晃了晃便一頭栽倒在地。
三月末,祁陽府一帶的雪一個勁兒下,從小到大,雪順著風在山坳裏肆虐,風卷著雪朝拔綠苗的莊稼地裏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