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前塵皆散(2 / 3)

聽她這樣說,蕭元郎往往是不會違逆,笑盈盈地道:“我聽你的。”

沈惜墨柔聲笑了,見他眼珠子總盯著自己的臉上,她去妝台上拿了耙鏡自照道:“我這幾日是不是醜了?”

“沒有,很漂亮。”蕭元郎實心地回道。

沈惜墨卻睨了他一眼:“睜眼說瞎話。”

蕭元郎眼神一凝,猶豫了會,還是如實地道:“在我心裏,你一直都很漂亮。”

“你隻會這一個詞嗎?哪有你這樣誇女兒家的?”沈惜墨聽後心裏有些甜絲絲的,卻想假意為難他。

蕭元郎露出思索的神情,緩了緩道:“從來沒誇過,你教我。”

沈惜墨忍不住笑了,一臉嬌嗔:“這個哪還用教的,不過你用不著會,你隻要記住我很漂亮,也不許去誇別的女人。”

蕭元郎朗朗笑應:“不誇別人。”

看著他的笑容,沈惜墨一陣失神,他一直都很俊美,容顏堪比姑娘家,從前尚有些稚氣憨厚之態,如今已蛻變成風度翩翩的溫雅公子,任誰在他麵前都會自慚形穢,若是走去外頭,保不定會惹的一群姑娘們擲果盈車。

她當然也要更加愛惜自己的容顏,從前一直未有如何去保養,看來日後她要多去向那老鬼請教了。

一想到老鬼,她心裏著實懊惱,相處了半年的人,竟然完全沒發現他和自己是同類人,還是他們皆太會隱藏,早已將自己當做這裏的人,如同她一樣,努力地融入,不想成為別人口中的異類。

“在想什麼?”蕭元郎溫潤的聲音打斷了她的遐想。

“想老鬼了,突然很想去看望他老人家。”沈惜墨不假思索地道,老鬼才真是隱世隔絕的高人也!

“下個月,我們一起去可好?”

“好啊!”沈惜墨一口應下,如今才九月中旬,還有半個月的時光。

那個時候,許多事都能塵埃落定了吧!

隻是眼下還有一些事懸而未落,明日的畫選,接著又是選秀,還有秋千豔和易茗他們最終的結果,再有蕭四郎的事,橫亙在他和元郎之間的事原來還有這麼多,他們兩個想拋開一切,在這裏不染俗世,可心內的不平靜,真的能置之不理嗎?

蕭元郎看出她心事重重,總是說著說著就許久不做聲,這三日她走神的越來越頻繁,他唯有握著她的手道:“你總讓我不要多想,你也不要想太多了,車到山前必有路,事情都能解決的。”

沈惜墨笑著“嗯”了聲,笑容卻有些牽強。

蕭元郎看她右手還綁著紗布,他細細道:“明日就是進宮畫選,你跟我講一些畫的要領吧!”

沈惜墨驚愕:“難道你還打算去參選,你這樣子站都站不穩,你怎麼去?”

“我不要緊,我的傷並不嚴重,那日來此之前,我向青書請教過,刺在胸口哪處不會有恙,隻是我身子比別人虛些,才會臥這些時日。”

沈惜墨聽了這話,更是愕然道:“這麼說,你早想有此舉?你都不跟我商量,你就傷害自己……”

“不是的。”蕭元郎看她神情激動,忙辯解道,“那日事發突然,前一日娘來找過四弟,她得知我清醒過來,傷懷不已,我隻好向她解釋,幾乎是徹夜長談。可翌日丫鬟們都在傳閑話,我又勸娘許久,讓她相信你。隻是因為來不及與你商量,我才來找四弟,我想讓他明白你不是他要找的人,而我們蕭家虧欠他太多了,我也虧欠他,我沒有辦法能化解這些……”

他說了這麼多的話,氣也喘上來了。

沈惜墨心裏一揪,安撫著他道:“你看看你說幾句話就氣喘不已,你還怎麼去畫選?你別想那些,安心躺著養傷。”

“你右手也傷了,讓我去吧!”蕭元郎還在堅持道。

沈惜墨看了眼自己的右手,蹙眉道:“我這算什麼傷,早就好了,你不能去,世叔嬸嬸也不會同意的。”

“墨墨。”蕭元郎半撐起身子,無比真摯地喚著她,雙眸一凝,目光變得極為清亮明銳,“我真的不願意,你站在我前麵,為我遮風擋雨,我是個男人,我快二十了,別人在我這個年紀早已有所成就,而我一事無成。我倒並不是貪念那些榮華名利,我隻是不想做個總是站在女人背後的男人,尤其是你的背後,為何我們家的畫坊凋敝,卻要讓你去承受?無論我是否能得那金牌畫師,我都要以蕭家長子的名義去參選。我以後什麼都可以聽你的,但這一次,你聽我的好嗎?”

沈惜墨聽了酸楚,知道他是個有擔當的人,可是不能意氣用事:“元郎,你養好身子為重,你這個樣子進了宮怕是握筆都艱難,又如何作畫呢?我知道你是不想我為難,可我早說過,我將是你的娘子,你們蕭家的兒媳,世叔嬸嬸都很疼愛我,我責無旁貸的。”

蕭元郎的眼睛清澈見底,滿滿映著惜墨的臉頰,他深深笑道:“你是我的娘子,我是你的相公,你不能聽我一次嗎?”

“少來。”沈惜墨看他這個節骨眼還笑得出來,半是氣半是笑,“你每回口口聲聲說聽我的話,可你哪次聽過,自己倒很會自作主張,我看你存心說那些話哄騙我。”

“我不會哄騙你,永遠也不會。”蕭元郎伸長了雙臂,一把將沈惜墨摟進自己懷中,隻想溫柔地去憐惜她。

沈惜墨想要掙紮,卻被他緊箍著,她不敢再動,免得觸碰他身上的傷口,隻能輕輕依偎在他懷裏道:“你怎麼總是不安生?”

蕭元郎笑了笑,握著她的手,在她耳旁無比溫柔地道:“你可曾在香草堂中見過一幅刻絲的觀音像?”

沈惜墨耳朵陣陣發癢,被他溫熱的身軀籠罩,心也軟了下來,想起那幅觀音像,她見之忘俗,卻不知是何人所畫,將觀音普照眾生的悲憫畫的那般逼真?她問道:“那是誰畫的?”

隻聽他語調悠遠地道:“那是祖母所作的最後一幅畫,她與祖父也是一段畫中情緣,自祖父謝世,蕭家畫坊聲名受損,她一人撐起畫坊,還給燕京的每家每戶畫觀音像,往後就再未提筆。隻在我幼年時,祖母一筆一畫地教我,她教我畫梅要傲骨高潔,畫菊要澹泊明誌,畫竹要虛心有節……她也是在教我為人處世的道理。筆墨可傳情,祖母的觀音像畫的慈悲普照,蓋因她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那個時候我也很喜歡畫畫,而我們作畫不應是為驅逐名利,更多的是心有所愛。正如我喜歡看你作畫時專注的樣子,心無旁騖,摒棄雜念,但去了宮裏是給皇上後妃作畫,是要討得他們的歡喜,可你不會喜歡這樣。我也不喜歡,但我不能辜負祖母對我的悉心教導,蕭家畫坊要傳承下去,總不能讓它倒在我們這一輩……”

沈惜墨聽著淚光漣漣,這個傻子才真是心如明鏡,她是不該阻攔他,可是撫摸著他胸口上包紮的傷口,她於心難安地道:“我明白你的苦衷,可你的傷不適宜作畫,好不容易才傷口愈合,不能再出什麼意外了。你隻當是為我保重自己好嗎?”

蕭元郎眼底流淌著溫暖人心的光芒,他淺笑道:“正是因為你,才讓我知道珍惜,我怎麼會讓自己有意外,我會為你照顧好自己。”

“可是那宮裏不比外頭,處處遵守禮節,我怕你身子吃不消,就算你挺熬過去,那宮裏萬分凶險,不是你淡泊名利,其他人也都隨波逐流,萬一使了什麼手段,防不勝防……”沈惜墨還是苦口婆心地勸道。

蕭元郎靜靜地沉默了會,適才道:“宮裏有千豔他們的人,我不會有事的。”

聽到這裏,沈惜墨一顆心沉入湖底,原來他說了這麼多,進宮除了為蕭家,更多的是秋千豔他們。她心裏紛亂,元郎重情也重義,他還是無法置身事外。

她從他懷裏脫離出去,嘴裏硬生生地道:“你既然心裏已有計較,我也勸不了你,隨你吧!”

人還未起身,就被他溫熱的手掌握住,他眸中大有傷感滑落:“墨墨,你不要生氣,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千豔為我們去送死。”

“那你有什麼辦法呢?”沈惜墨回嘴道,“易茗說了會想法子帶她走,他們一定會好好地活在另一個世界。而你進宮中未必能幫到他們,他們在官場江湖浸淫這麼多年,他們比你要懂,知道如何周全。”

蕭元郎沉痛地道:“千豔隻怕是抱著必死之心,她為了我們,不會容許有任何偏差。我去和四弟商議,他武功高強,隻有他能救出千豔,可我擔心千豔不會輕易妥協。”

“所以你要進宮去勸她?”沈惜墨反問一句。

蕭元郎沒有做聲,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沈惜墨拿開他的手道:“我餓了,我出去用飯。”

“墨墨……”蕭元郎急急喚她。

“你讓我想想吧!”沈惜墨淡淡回應,然後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自古情義兩難全,許多時候情和義就是如此兩難抉擇,他不願秋千豔喪命,而自己不願他進宮出事,他受了傷不說,還要去幫別人,他想過後果嗎?皇宮又豈是個尋常百姓可進可出的地方,這一趟必然會是凶多吉少。

她一直是個很自私的人,比不得秋千豔大義凜然,她在異世重活一次,從來不想那些浮名,隻想找個簡單的人,和他長相廝守。

原以為傻乎乎的元郎像個孩童般不明事,可他至少一心一意待自己,但醒來後一切都變了,他曾經是墨玉,背負朝廷重任,也承受著不該承受的命運,他雖然從未做過什麼,卻拿他們三人當兄弟姊妹,兄弟有難,他無法置之度外。

她是明白他的一番苦心的,可他又能明白自己的心嗎?

什麼金牌畫師,什麼四玉公子,要這些虛名有何用,唯一的希望是他好好地活著,活在她身邊。

可心裏也知道,元郎若是不去,萬一秋千豔真的有個好歹,或許這會成為一道傷疤,永遠留在兩人心裏,畢竟秋千豔的情深意重,再無法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