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老大微露苦笑,說道:“說來慚愧。究竟此物是什麼東西,我們卻也說不上來,隻知此物似暗器又非暗器,像毒·藥也不是毒·藥,卻能令人生不如死,製得人不敢反抗。老賊婆在我們體內植入生死符時,我們都被黑布蒙了眼睛,也不知她是如何做的手腳,便隻覺得身上穴道一涼,隨即一無異狀,可是發作之時,卻當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想來‘生死符’這‘生死’二字,便是指此。”當下將生死符入體時的感覺、發作時的痛苦、以及盤纏於穴道,無法用內力化解,須每年服用童姥的藥物鎮製等情,一一詳細說了。
喬峰停下腳步,沉吟片刻,問明烏老大體內生死符的所在,讓他解開衣衫,略一檢視,便以內力探察。烏老大心中怦怦直跳,不自禁的臉現駭怖之色,同時又深盼喬峰能以正派之中的絕頂功夫,化除這邪門之極的惡毒枷鎖。喬峰又以內力為另外幾人探查,隨即閉目沉思。烏老大穿好衣服,目不轉睛的望著喬峰,不覺呼吸也急促起來。群豪也都目不轉睛的望著喬峰,心中怦怦而跳。隔了良久,喬峰睜眼說道:“烏兄,各位朋友,這生死符,我也難以解得。”
眾人不自禁地微感失望,但此事本在意料之中,卻並不如何沮喪。喬峰又道:“以我推測,那老妖婆當是以某種特殊的法子,以陰陽相混的真氣植入人身穴道,且所使手法千變萬化,是以盤根糾錯,難以化解,但隻須得知每一道符中的陰陽之氣各占幾何,料來亦不難化除。各位也不須多所憂慮,咱們此番自當令那老賊婆吐露秘密,再叫她自食惡果。”
這兩句話說得平平正正,但自然而然的豪氣迸露,群豪都大聲喝起彩來。此話若出於旁人之口,原不能信,但由喬峰說來,自然不同。群豪之中本不乏有見識之人,聽他說得十分在理,更覺前途一片光明。喬峰又問:“烏兄,你瞧那五個契丹少年,是否和那天山童姥有關?”烏老大道:“兄弟正想說及此節。喬幫主之前曾說,那五人年紀輕輕,武功卻高得出奇,我當時便想,隻怕普天之下,隻有那老賊婆能調·教得出。靈鷲宮本來都是女子,那五人想是老賊婆暗中培養,用來對付她那個對頭的,她此番不令手下的女將們相助,自也是因此了。至於那五個少年冒犯貴幫,想來是那五人適逢其事,一時手癢,便胡作非為,也有可能是老賊婆利欲熏心,想要挾製了貴幫作威作福,便如對待……對待我們一般。”
喬峰回思那五人的言語神情,在心中將諸事細加思量,覺得並非如此,但烏老大說的亦在情理之中。他知那五個少年已甚為了得,那蒙麵客又不知是否摻入此事,而那天山童姥更是鬼怪一般的人物,不管這些人之間有無關聯,總之此次之敵非同小可,事情更撲朔迷離,棘手之極。他自知遇上了出道以來最大的難關,敵人極強極惡,那也罷了,可是恩師既入敵手,烏老大等人的生死前途又係於肩上,而兩件事卻均非單憑武功便可解決,不由得心中沉重。但他天生豪勇,並無分毫畏難之意,沉吟片刻,說道:“各位朋友,此處距黑風穀已不足三十裏,兄弟想由幾位擅長輕功的朋友陪同,先行前去一探。其餘的朋友,便請先在此等候消息如何?”
群豪都知距童姥前來尚有三天,最好是先救出了丐幫中人,再一起對付老賊婆,當下齊聲稱是。喬峰便與四長老及烏老大、安洞主等群豪之中輕功最好的幾人續向北行。一行人都是第一流的輕功,其中自又以喬峰為最,烏老大等人見他步伐甚大,除此之外也無甚特異之處,但自己出盡全力,方能勉強跟上,且他顯然還是顧及眾人,最多不過發揮六七成而已,都不由得好生佩服。
片刻間已奔出十幾裏。正行之間,忽聽得安洞主“啊”的一聲驚叫。其時幾人排成一列,喬峰最前,安洞主最後,眾人聽他叫聲中充滿了驚懼之意,齊地停步轉身。烏老大問道:“安二哥,怎麼?”隻見他望著東北角,身子發顫,麵上現出不勝駭異之容,一時卻說不出話。眾人都被他這副神情引得緊張起來。喬峰問道:“安兄,你可是望見那邊有人過去麼?那人什麼模樣?”烏老大心中一動,脫口而出:“難道是童姥?”安洞主連連點頭,道:“快……快……”烏老大接道:“身法快得不得了?”安洞主又連連點頭,道:“白……白……”烏老大接道:“是個白影子?”安洞主點頭道:“隻怕……隻怕……”烏老大也是心中恐慌,一時便不接口,但人人都知安洞主的意思:“隻怕便是童姥!”喬峰微一沉吟,道:“我去瞧瞧。你們小心隱藏行跡,等我回來。”說完便向東北方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