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3 / 3)

“我……是有點事……”

寶璐心不在焉,視線始終落在“武竇鏢局”的大門口。

“公子,我這兒有非常要緊的事想求你幫忙,真的非常要緊!”

畫坊坊主猛然握住寶璐的手,神色凝重,眼角竟有淚。

寶璐呆住,忙問道:“什麼要緊的事?請說。”

“我想求公子替我畫一幅像。”

“這個容易。”寶璐笑了笑。“今晚我畫好了之後,明日一早便讓小廝給你送過去。”

“不、不!公子,請恕我無理要求,能不能請公子即刻替我畫一張?”畫坊坊主急忙說道。

“即刻?你立刻就要?”寶璐愕然。

竇家兄弟以及鏢師、趟子手們俱都好奇地看著他們。

“是,我的要求過分了點,請公子見諒。實在是因為我娘數日前過世了,而她老人家在臨終之前,最舍不下的人就是我,為了讓她安心地走,我便答應了我娘,告訴她會用我的畫像與她一塊兒陪葬,她這才安心瞑目。可這幾日我找了幾個畫師替我畫像,卻沒有一幅畫得像我。”

“我娘今日申時就要入殮安葬了,我心中實在在萬分著急,不知如何是好,便想到了公子您。聽說公子畫人物最傳神,能否請公子為我畫一幅像?不論公子開價多少錢,我都願意付!”

畫坊坊主語氣極盡哀怨,說著說著便落下淚來。

寶璐一向心軟,見這位畫坊坊主如此有孝心,更加不會拒絕。

“申時入殮?”竇止弓插口說道。“隻剩兩個時辰可以畫一張像而已,這也太為難人家薑公子了。”

“就是啊!才兩個時辰,還要畫得夠像,沒那麼容易吧?”竇止劍也道。

“可以,兩個時辰夠了。”

寶璐笑著答應了下來,不經意看見一個嬌俏的粉紫色身影,原來竇櫻桃不知何時已經站在眾兄長間看著他了。

“多謝薑公子,多謝、多謝!”畫坊坊主感激涕零。

“那……您請進……”

寶璐正要請畫坊坊主入府,忽然聽見竇櫻桃淡淡的一句冷語——

“逞什麼能,說什麼大話啊!”

竇櫻桃心中想的是,萬一在申時之前完成不了,到時候說不定還要遭人怨怪,說他辦不到還要應承,豈不是幫了倒忙還自討沒趣嗎?何苦來哉?

然而,竇櫻桃那兩句話聽在寶璐耳裏簡直像是射穿他自尊的利箭。

她瞧不起我?她不相信我辦得到?

她可以藐視他的一切,唯獨“作畫”,他不容許被任何人輕視。

“我沒有逞能,也沒有說大話。”

寶璐深深凝視著竇櫻桃,他向來不愛出風頭,但她的兩句話卻徹底激發了他的鬥誌,他決定不讓她有機會再這樣看輕自己。

“琥珀,去把桌子搬出來,也把我的畫具統統搬出來。”

“是,少爺。”

琥珀沒敢遲疑,火速地奔進府去。

竇家兄弟們麵麵相覷,竇櫻桃更被他認真的眼神懾住,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此時躍動著晶亮的火光,不再充滿慵懶的笑意了。

琥珀將桌子和畫具陸陸續續搬到大門前一一擺放起來,寶璐在等待的過程中,全神貫注地觀察著畫坊坊主的麵部細微神情和特征,而竇家兄弟和眾鏢師、趟子手們則都圍在桌案前好奇地觀看寶璐的畫具。

這一大群武夫們隻知有文房四寶,曾幾何時見過那一排大大小小、各種形式的畫筆,也不曾見過那一盒盒色彩鮮豔的顏色,眾人看得新奇有趣,連竇櫻桃也忍不住靠過去好奇地瞧著。

“少爺,行了。”

琥珀把絹布鋪平,便退到一側磨墨。

寶璐的絹布都是事先就上過礬水的,所以可以直接就下筆。

他提起細浪豪筆,不再看畫坊坊主一眼,下筆有如風馳電掣,毫無遲滯,不到一會兒的功夫就已勾勒出畫坊坊主的麵部輪廓,眾人看得目瞪口呆。

街上經過的路人見一群人圍觀的陣仗,也紛紛好奇地走近湊熱鬧。

寶璐換過畫筆,左手持筆敷色,右手持豪筆描繪發絲與衣襟線條,兩手同時並行,倏忽之間,畫坊坊主那張臉就惟妙惟肖地出現在絹布上了。

“嘩——太像了……”

總人發出此起彼落的驚呼聲,都不停地拿畫坊坊主和絹布上人的像互相比對。

“很像、很像,真不愧是八寶公子啊!”畫坊坊主自己都難以置信。

寶璐抬眸掃一眼圍觀的人群,目光在竇櫻桃同樣震訝的臉蛋上逗留了半響,微微勾起了一抹淺笑。

他再換一支更細的筆,僅在勾畫好的臉上輕輕修飾幾筆,最後在雙目細細點上,絹布上的人像便立刻就有了豐富生動的複雜表情。

“琥珀,我用了多少時間?”

他俯身,在濕潤的絹布上輕輕吹氣。

“回少爺的話,一個時辰。”琥珀答道。

圍觀人群中又傳出一陣陣驚呼。

寶璐笑望了竇櫻桃一眼,仿佛在對她說:我就是辦得到!

有什麼好炫耀的!

竇櫻桃十分討厭寶璐臉上那抹得意的笑容,但心底又不得不佩服他著實精湛的畫藝。

寶璐從腰間荷包裏取出一枚玉印,輕輕在畫像下落了款。

“離申時還有一個時辰,現在立刻回去還來得及入殮。”他捧起絹布,遞給畫坊坊主。“顏色未幹,先別卷起來,免得壞了顏色。”

此時的畫坊坊主早已經激動得淚流滿麵了。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這幅畫像您先出個價吧!”

“用不著了。”寶璐輕輕擋了擋他掏錢袋的手。“這幅畫像是坊主對令堂大人的一片孝心,我無法對這份孝心開價,你隻管拿走,日後有機會再替我多賣幾幅畫吧。”

“這真是……實在是太謝謝公子了!”畫坊坊主哽咽地點點頭。“那……我就先走了,改日定登門致謝!”

說完,畫坊坊主雙手捧著畫,轉身急奔回去。

“原來您就是八寶公子呀!”一個婦人驚喜地喊,從人群中拚命往前擠,擠到了寶璐的麵前。“我加閨女前幾日在‘秋波畫坊’見過您一幅畫,她愛極了,成天吵嚷著要買,但畫坊開價實在太高,我們家根本買不起,能不能請您隨手畫個幾筆給我家閨女,成全她的一片心?”

寶璐笑了起來。“請問姑娘芳名?”

“若蘭,蘭花的蘭。”婦女急道。

“好,若蘭。”

他提起筆,轉頭吩咐琥珀鋪紙,琥珀立刻鋪上雪白的宣紙。他略一思索,瀟灑地輕揮幾筆,便繪出一朵柔美的幽蘭,接著蓋上“八寶公子”印,然後給了那位婦人。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那婦人欣喜若狂地接下了畫。

圍觀的人群見狀,立即起了蚤動。

“公子,也隨手給我幾筆畫吧!公子——”

眾人爭先恐後地擠向寶璐麵前,誰都不願錯失得到“八寶公子”親筆畫的機會。

寶璐倒也沒拒絕,當真有求必應,隻見他兩手握筆,左右手同時作畫,栩栩如生的牡丹、薔薇、粉蝶、秋霞、雲雀、飛雁等等,飛快地一小幅、一小幅送了出去,每一小幅畫底下全都印上了“八寶公子”的落款。

被興奮的人群推擠到角落邊的竇櫻桃,瞠目結舌地看著眾人紛紛搶畫的景象,感到驚異不已。

她從來不知道“八寶公子”的畫會這麼受歡迎,她也不知道平時總是笑得溫柔慵懶的薑寶璐,作起畫來的模樣竟然就像一條蘇醒過來的睡龍般,張牙舞爪地衝天一翔,姿態瀟灑地翻騰在雲間。

她知道,薑寶璐在大門前作畫時故意要給她看得,而她也不得不承認,她似乎真的把薑寶璐看得太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