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馬上的矮胖漢子大聲叫道:“好小子,憑你也能跟老子比腳程,你且稍等片刻!”卻不追趕,回轉馬頭,向一眾喝采之人冷笑道:“你們是一夥的吧,這男男女女一大幫人,想來定是求醫的吧!”
沐長風微微一笑,道:“閣下好眼力。不錯,我等確是前往杏林穀拜謁‘赤發醫魔’胡神醫的!”那漢子向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目光又在餘人臉上瞥過,隨即停在沐青蘭臉上,不住點頭,盯了好一陣,向她一呲牙,捧腹大笑,搖頭晃腦的道:“好,好一個花容月貌的小美人兒,著實惹人憐愛,長得像你,定是你女兒吧?嘖嘖,老子生得這麼英俊,女兒也恁地標致,出落得月裏嫦娥一般。嘖嘖,我見猶憐,何況老奴,妙哉,妙哉!”
沐青蘭見那漢子身材矮胖,形如圓球,神態滑稽,不由得莞爾一笑,待見他出言調笑自己,粉臉微微一沉,轉過頭去。
餘飛早已按耐不住,拍馬上前,向那漢子喝道:“格老子的死矮胖子,你不好好的趕自個的道兒,在這裏瞎嚼甚麼舌根,這位姑娘何等身份,是你這種家夥隨意編排的麼,當真是活得不耐煩啦!還不快滾!”
那漢子吐了吐舌頭,雙手一攤,道:“護花的來了!公子爺嚇住小人了,我走便是!”突然掉轉馬頭,一溜煙般遠遠去了。
眾人但見他一騎絕塵,卻是徑往候在前頭的唐劍衝了過去。唐劍見他追來,策馬疾馳而去。雙駿如龍,轉瞬之間已繞過前方山坳,消失在山林之間!
餘飛有意討好沐青蘭,道:“沐姑娘,那矮胖家夥人醜馬矬,想跟唐兄比誰馬快,那是自討沒趣!那家夥也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膽敢唐突姑娘,當真是不知死活,待會兒若再撞見他,我定要他當場出醜!”
沐青蘭淡淡一笑,卻不作聲。
沐長風微笑道:“蘭兒,依你看唐公子的青驄馬能否快得過那匹黑馬?”
沐青蘭娥眉微蹙,微一沉吟道:“爹爹,隻怕……還是黑馬略快一些!”
沐長風微眯著雙目,笑道:“乖女兒,好眼力!”一抖馬韁,追將過去。
餘飛不解,道:“沐姑娘,你為何會作如是說?適才唐兄的馬你也見識過了,至不濟也應跟那黑馬一般快吧?”
沐青蘭淡然一笑,默不作聲,伸手理了理被風吹散的雲鬢,忽然目光瞥見車窗中的秦川,二人四目相接,她頓時嬌臉一紅,低聲道:“秦公子,你猜唐公子能不能超得過那,那人?”她本想說“那矮胖子”,終覺不雅,於是便改成了“那人”。
秦川搖頭道:“我也說不準。不過適才那人騎術精絕,身手不俗,當真令人佩服!”
沐青蘭鳳眼一亮,點頭道:“我也是這般認為。他二人所乘皆是萬裏挑一的寶馬,應是不相伯仲的,但那人的騎術……隻怕猶在唐公子之上。”
秦川心中也想到此節,點了點頭,忽覺腋下一癢,身子一傾,離開了車窗,卻是被易婉玉撓了一下。
易婉玉將俏臉湊近車窗,向沐青蘭笑道:“沐姑娘,外麵天寒地凍,你何不進車廂內暖暖身子,也好跟秦公子當麵探討一番。”
沐青蘭臉如飛霞,淡淡一笑,道:“不必了,有婉玉姑娘相伴,秦公子焉有餘暇他顧?”拍馬上前,去追趕他父親。餘飛隨即縱騎追上。
易婉玉回過俏臉,星眼如波,笑吟吟的瞧著秦川。秦川臉上一紅,訕訕的道:“你瞧我做甚?”易婉玉見迎兒也瞪著雙眼骨碌碌的端相著二人,噗哧一笑,道:“迎兒妹子,你說沐姑娘對秦公子是否很好?”迎兒笑道:“是啊,自然好得緊,昨兒在客棧奴婢也瞧出來了,沐大小姐對秦相公可關心啦!”
易婉玉白了秦川一眼,紅唇微微顫動,露出一口玉石般的牙齒,啐道:“連迎兒這小鬼頭都看出來了,你還在裝什麼糊塗?”
秦川麵紅過耳,強笑道:“你定要這麼想,我也沒有辦法。橫豎本公子光明磊落,襟懷坦白,沒你想得這般花心!”見易婉玉一臉戲謔之色,咳嗽了兩聲,說道:“玉妹,你且說說,唐公子能否比鬥得過那人?”
易婉玉側著頭想了想,忽然掀起簾維,向窗外望了望,輕輕籲了口氣,道:“川哥哥,快來看啊,下雪了!”秦川透過車窗望去,果見漫天雪花打著旋兒灑將下來,朔風凜冽,山野間唯聞一行人車馬雜遝的聲息。
秦川心想:“都快到未時了,怎麼還不到地方啊?這麼多人冰天雪地裏陪我求醫,還有楊大姐、沐姑娘幾個女子,真不知該如何回報她們?”
正欲掩上簾維,忽然前方幾聲大笑傳了過來,循聲望去,遠遠便見沐長風等人在馬上說笑。那唐劍卻垂頭喪氣的停馬相候,顯然是落敗了。
秦川道:“車把式,能否快一點,跟上沐大爺他們?”那車夫應了聲:“是!”揮動牛皮鞭子,抽了一下馬臀,那鈿車登時飛速前行,不久即趕上沐長風等人。
秦、易二人齊向窗外望去,隻見唐劍恨聲道:“若非雪地路滑,在下豈會輸給那個矮胖家夥!”餘飛在一旁幫腔道:“適才在下也瞧見了,分明是你二人同時抵達前麵大鬆樹的,隻是拐彎時唐兄的馬匹失足打滑,險些跌倒,那矮胖家夥淨撿幹淨路走,實在勝之不武!”
沐長風仰天大笑,顯得逸興遄飛。沐青蘭一雙妙目凝望著遠處山峰,神色平和,看不出喜憂。唐劍兀自嘵嘵不休,數落那矮胖漢子的狡詐。
易婉玉在秦川耳畔輕笑道:“川哥哥,你跟沐姑娘果然心有靈犀,真讓你二人猜準了!嘻嘻!”秦川隻覺她吐氣如蘭,軟語溫存,妍媚無限,不由得心旌搖曳,卻礙於迎兒在側,隻好克製綺念,訥訥的道:“你,你……口下留情吧,我怕了你啦。”易婉玉格的一笑,不複多言。
更行數裏,人跡幾絕,須臾轉入一個極幽僻的山穀內,但見白雪籠罩下,斜坡間的杏子林中露出一角黃牆。沐長風一馬當先,來到林內的柴門外,朗聲道:“胡神醫在家麼,在下沐長風有事求見!”
眾人陸續來到院外,見那院落依山而建,竹籬笆的圍牆,院內散落著幾棟青磚黃牆的大屋,多半也是各依山勢而建。屋舍間的園圃內植著許多不知名的花卉,嚴冬之際,竟然仍有幾株或紅或黃的開得正妍,幽穀苦寒之所,卻有淡淡花香襲人,眾人一路奔波,至此方覺精神一震,紛紛下了車馬。
應門的是一個十四五歲的青衣僮兒,向沐長風見禮道:“這位大爺,駕臨杏林草堂,有何貴幹?”沐長風微笑道:“小兄弟,敝人姓沐,有急事須求見尊師胡神醫,還請行個方便!”那僮兒搖頭道:“沐大爺來得真是不巧,家師外出多日未歸,請各位先回吧!”
沐長風微微一笑,道:“我聽你這後一棟房中似乎有人,是否尊師已然回來了?”
那僮兒愀然變色,道:“沐大爺好耳力,現下家中隻有小人師兄弟兩名藥僮,大爺所說後麵房中之人,乃是三日前來尋家師的道長,隻因他說見不著家師絕不離去,小人等攆他不走,隻好由得他暫居此間了。”
沐長風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我等也隻有效法那位道長,做個攆不走的惡客了!”
那僮兒臉色更加難看,喃喃道:“一個牛鼻子帶著兩個死人已是晦氣,這回又來了這麼多人,這可……怎生是好?”
唐劍在一旁接口道:“喂,你這藥僮好生無禮,我等頂風冒雪,趕了這半天路,好不容易才到你這裏,你便應代你師父接待客人,何以口中絮絮叨叨個沒玩?還不帶路!”
那僮兒神色慌張,微一猶疑,說道:“各位請到客廳奉茶!”當先而行,欲延客入內。
眾人正要入內,忽聽得身後一聲馬嘶,一道黑影隨即衝到大門外,戟指向唐劍喝道:“壞小子,好生無恥!你的青驄馬也算是千裏神駒,何以你比鬥腳程不勝,卻用唐門暗器‘鐵蒺藜’意圖傷我!”
唐劍神情微變,道:“你,你休要血口噴人,我,我已承認比你不過,你還想怎樣?”
眾人此時已看清來人便是那騎黑馬的矮胖漢子,此刻他已下了馬,卻是身高僅逾馬背。隻見他向唐劍冷笑一聲,攤開右掌,亮出一個小小的鐵蒺藜,道:“你我適才賽馬,說好先到那株大鬆樹者為勝。你這小子路上滑了一跤,我好心下馬扶持,你卻突施暗青子偷襲,意欲傷我性命。你這小子見荒山野嶺無人,竟起如此歹毒心腸,當真人麵獸心!”
眾人見他說得聲色俱厲,雙目圓睜,而唐劍麵上一陣紅,一陣白,含羞帶愧,額頭上更是冷汗涔涔,多半此事非虛,不由得盡皆動容。
那漢子將鐵蒺藜隨手拋在地上,向餘飛眸子一翻,冷冷的道:“我跟這姓唐的小子的先人有故,可暫時放他一馬,倒是你這臭小子適才怎生對我來著?你有甚麼能耐,盡可跟老子比拚便是。嘿嘿,若隻是個中看不中用的銀樣蠟槍頭,專門哄騙未見過世麵女孩子的繡花枕頭小白臉,就快跟老子乖乖磕三個響頭,說不定老子一高興,便不再追究!”
餘飛俊臉一紅,強自鎮定,目光在沐青蘭俏臉上一掃,略一凝思,向那漢子道:“閣下仗著黑馬僥幸勝得唐兄又如何?在下青城派弟子餘飛,鬥膽向你討教兩手輕身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