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團公司的小車司機基本上都是退伍兵,對集團領導的態度和對部隊首長一樣,都很殷勤。這時候,負責接吳曉春的司機不僅主動替吳曉春提包,幫吳曉春開車門,而且還繼承和發揚人民軍隊的光榮傳統,上下車時用手護著吳曉春的頭,仿佛吳曉春已經老眼昏花,如果不被司機護著,就一定被碰得頭破血流一樣。吳曉春覺得好笑,同時也多少有些受用,感覺自己還是領導,起碼在集團公司小車司機眼睛裏還是領導,而小車司機在集團公司雖然職位低,但卻是離高層最近的人,所以,從小車司機對自己的態度,多少可以折射出公司高層對自己的態度,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老板對自己的態度。這樣一推測,吳曉春的心情就略微好了一些,一路還能沒話找話地與司機說說話。問司機是哪裏人?什麼時候來新天地集團的?在哪裏當兵?當了幾年兵?現在在深圳生活得怎麼樣等等。仿佛這個司機工作或生活上如果真有什麼問題,他吳曉春立刻就能幫人家解決一樣。
司機很盡職。一麵殷勤地笑著回答吳曉春的問題,一麵謹慎駕駛。
奔馳600沿廣深高速公路一路狂奔,一直奔到盡頭,才依依不舍地下了高速拐上濱河路。
上了濱河路就看見集團公司總部的大樓了。這時候,吳曉春已經停止了說話,轉而注視著遠方的新天地大廈。他忽然感覺道路越走越窄,並且很快就要走到頭了。不免觸景生情,感覺自己的處境也像著道路一樣,並沒有多少周旋餘地了。
吳曉春趕到董事局會議室的時間恰好兩點鍾。說起來是董事,但吳曉春參加集團高層會議的機會並不多,感覺中也就兩次吧。除了上次送主席回來列席參加過那次之外,再就是這次了。兩次間隔的時間並不遙遠,但吳曉春的感覺卻大不一樣。上次會議上,吳曉春意外地成為集團董事,而這一次會不會也給他一個意外呢?如果是,那肯定是個相反的意外。相反的意外能是什麼呢?隻能是免去他董事的職務。免去了又怎麼樣呢?吳曉春想象不出來,也根本沒有時間多想。
董事局會議室不大不小,象間大教室,長方型,會議室中間是與房間相稱的一個長方形會議桌,圍桌就坐得是集團董事們。黃鑫龍坐最端頭,兩邊起頭的分別是總裁和副總裁。外圍還有一圈靠牆的椅子,坐著其他與會人員。吳曉春看著黃鑫龍都已經入座,以為自己肯定遲到了,於是想在外圍悄悄地找個位置坐下。沒想到黃鑫龍親自喊起來:"來!來!吳曉春,上來坐。"
黃鑫龍的聲音很洪亮,也很熱情,但是吳曉春怎麼聽都像抗戰初期蔣介石在戰區會議上喊韓複渠的聲音。
吳曉春沒辦法,隻好微弓著身,一邊與周圍的人點頭打招呼,一邊向那個顯然是專為他留著的空位移動。
空位恰好在會議桌的中部,不上不下,坐他對麵的又正好是他的老上司李惟誠。李惟誠這時候微微地對他點了一下頭,點得非常有有禮貌,但也非常有節製,屬於既要打招呼,但是又不能打得太張揚,或者是不想讓其他人看見他打了招呼。
吳曉春入座後,把包放在膝蓋上,取出筆記本和筆攤在桌上,再把包合好,放在座位底下。這時候,吳曉春先對總裁和副總裁點頭笑笑,算是打招呼,然後輕聲對黃鑫龍說:"不好意思,遲到了。"黃鑫龍抬頭看看對麵的鍾,說:"不遲,剛好嘛。"
大家不約而同地看鍾,正好兩點。
"開會了。"黃鑫龍的聲音不僅宏亮而且極具穿透力。
主席先介紹了集團公司的大好形勢,講得大家熱血沸騰,摩拳擦掌,想加班。吳曉春覺得奇怪,集團公司已經資不抵債了,怎麼經主席一說,立刻就變成形勢大好了呢?看來,老板都是鼓動家,當大老板的一定是大鼓動家。
吳曉春又懷疑自己是在做夢,幅度很小但頻率極快地來回搖了搖自己的頭,證實自己並沒有睡著,因此也就不會是在做夢,可以繼續聽黃鑫龍的鼓動。此時的黃鑫龍的講話已經進入第二個階段,重點談集團公司在上海的最新發展。
"現在不是二十萬平方米,而是五十萬平方米了!"黃鑫龍突然興奮地提高了嗓門,很具感召力和震憾力。後麵的講話更使吳曉春接受了這種感召與震撼,聯想到這兩年國家"開發蒲東"和"九十年代看深圳二十一世紀看上海"的流行口號,想著或許集團公司在上海的發展真得取得了突飛猛進,大有拯救整個集團公司於崩潰邊緣之勢?如果真是那樣,吳曉春想,那麼當時我為什麼沒有想起來到上海組建華東公司呢?如果當初我沒有去武漢,而是去了上海,那麼,主席現在是不是就不會從我的公司抽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