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1 / 3)

吳曉春看了一眼旁邊的餘曼麗,說:"我已經對財務說了,她說帳上沒有那麼多錢。"

黃鑫龍沒吭聲,吳曉春接著說:"工地上的貳百萬和娛樂城的三百萬早就該付了,我雖然已經簽了字,但告訴她盡可能往後拖,誰知她已經付了。"

黃鑫龍還是沒吭聲,停了好一會,才說:"小吳呀,你現在是集團董事,要有全局觀念,不要隻想著一個華中公司。"

吳曉春說:"是的,主席,我聽您的。"

收了機,吳曉春看著餘曼麗。餘曼麗低頭不語,喝湯。吳曉春一點食欲也沒有,想抽煙。吳曉春從來不抽煙,但他理解人類祖先對火的依賴。過了一會兒,餘曼麗抬起頭,笑著說:"怎麼了?天塌下來了?"

吳曉春苦笑。

餘曼麗說:"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們倆還能失業呀?失業了也餓不著你。"

星期一剛上班,財務經理又接到財務總監的電話,這次財務總監口氣相當硬,根本沒有與她多廢話,也不容財務經理解釋,要她即刻把華中公司帳上的款劃到上海,帳上有多少劃多少,並且強調:集團公司結算中心有權調動二級企業的資金。財務經理還是那句老話,說劃不了,銀行有監控。總監不說話,把電話掛了。

中午,董事局辦公室電話通知吳曉春明天下午兩點之前趕到集團公司,參加集團高層會議,並且說一定準時參加,主席也從上海趕回深圳。

餘曼麗送吳曉春去機場。兩個人似乎有很多話要說,卻又一路沒說一句話。不知道是因為要說的話太多,結果反而一句也說不出來了,還是因為當著司機的麵,就是有再多的話也說不出口。一直到了機場,才有了兩個人單獨在一起的機會。

幾個月不見,機場公安處已改為機場公安分局,幾個月前的處長現在已是局長。吳曉春感歎隨著經濟建設的發展加快,人們普遍比以往有錢了,剛剛改革開放的時候,"萬元戶"令人羨慕,而現在再說哪個老板是"萬元戶",不等於是罵人家嘛。水漲船高,官場也一樣,如今當官的職務也升得非常快。還說剛剛改革開放的時候,科長也是個人物,可如今,處長都已經多如牛毛了,要想真正成為"官",非得當局長不可,可以想象,用不了多久,局長也會貶值,到那個時候,局長該變成什麼"長"呢?

局長親自把他們送到停機坪。這時候其他乘客還沒進來,若大的波音757下麵隻有吳曉春和餘曼麗兩個人。吳曉春突然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渺小到還沒有一個飛機輪胎大。

吳曉春看看飛機,再看看餘曼麗,又看看遠處與人說話的機場公安分局局長,想說什麼,又沒說,還是那種想抽煙的感覺。

餘曼麗一直看著吳曉春,見別的乘客已經進來,便催吳曉春登機。

吳曉春說,不急。

餘曼麗說:"等你回來我們就結婚。"

她並不是與吳曉春商量,也不是命令,當然,更不是求吳曉春,而是好像在宣布一件他們早已商量好的事。吳曉春笑了,笑得很天真,像個大男孩,說:"好!假如我能回來。"剛一出口,便發覺幽默得沒道理,不吉利。好在餘曼麗並不往壞處想,她說:"你不回來,我就去深圳。"

吳曉春突然產生一種想當眾親吻餘曼麗的念頭。吳曉春覺得西方人那麼做其實是有道理的。但是他沒有立刻這麼做,因為這裏畢竟不是西方,這樣當眾親吻雖然符合當事人的心情,卻不符合中國國情,在很多情況下,心情必須讓位於國情,正像華中公司的利益必須讓位於集團公司的利益一樣。這時候,局長在遠處對他們揮手,大概是示意吳曉春上飛機。吳曉春對著餘曼麗的耳邊說了句"真想親你",便匆匆登機。

集團公司的奔馳600已經在寶安機場等候吳曉春。

寶安機場就是深圳機場。吳曉春發現中國幾乎所有的機場都不以該城市的大名稱命名,而一定要以機場所在地的小地名命名。比如上海機場不叫"上海機場",而叫"虹橋機場",廣州機場叫"白雲機場",南京叫陸口機場,成都叫雙流機場等等。吳曉春不清楚這裏麵有什麼說道,或者有什麼不同尋常的來曆。但對於深圳機場為什麼叫寶安機場,吳曉春倒是知道其中的故事。深圳機場以前叫黃田機場,因為建設機場的這個地方就叫黃田村,後來改了,據說是黃田兩個字在閩南的話的發音中極象"黃泉",不吉利,這樣,台灣同胞上飛機的感覺就跟要上西天一樣,所以就改了。本來應該改成"福永"的,因為機場所在的黃田村屬於福永鎮,而且"福永"兩個字聽上去顯然比"黃田"順耳,但是最後卻沒有改成"福永",而是改成了"寶安",因為福永鎮又屬於寶安區,這樣改當然也有道理,但更重要的是"寶安"兩個字聽上去更吉利,乘飛機的人,最關心的不是福氣,而是安全,叫"寶安"當然最好。可此時的吳曉春從寶安機場走出來的時候,心裏空空蕩蕩,一點底都沒有,既感覺不到福氣,也感覺不到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