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夜晚啊,那個鬼魅般的夜晚!那個夜晚是否被神明看到心懷不忍了,所以才降下了如此懲罰?還是說,這一切都是命中早已注定了的劫數?注定了,便必然劫數難逃。
這個時候,店小二的吆喝聲打斷了柳依依的沉思。
“老板娘,大老板回來了。正在樓上天字一號雅間等您呢!”小二表情近乎掐媚。
“知道了,我這就去。”柳依依的臉上浮出一絲微笑,看得店小二差點兒丟了魂魄。
款款緩步,柳依依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情,努力擠出一個自認為最完美的淺笑,然後推開了那扇木門。
蘇繡行已經在裏麵坐了下來,獨自小酌著一杯清茶。麵前放了幾樣精致小菜,卻動也沒動。
“來了?”蘇繡行招了招手,示意柳依依坐下。
“我來晚了,公子。”柳依依關了門,大大方方坐在了他的對麵。
“以後不用對我帶上這副麵具,瞧了覺得心裏不舒服。”蘇繡行點了點柳依依的臉,“這笑容也忒假了些,也就能糊弄下外邊那群傻瓜吧。”“公子明鑒。”柳依依依言收起了笑容,臉上隨即覆上了一層薄冰。
“對嘛,這才是我的冰山美人。”蘇繡行反而擊掌大笑,“在我麵前,便是要你蛻了那假假的笑。”柳依依沒有結過蘇繡行的話頭,她隻是望著杯中模糊的倒影,淡淡問道,“公子此番要我殺誰?”“美人相伴,美酒在旁。此等風月,卻要提這煩心事,真是掃興啊。”蘇繡行嘴上雖然這麼說,臉上的笑意卻絲毫未變。像是變戲法一般,他從懷中掏出一卷絲帛,攤開了推給柳依依。
“既然你不願與我多言,那我也變隻好獨自傷心了。這是資料,你記下便銷毀了罷。”柳依依低著頭翻看著信息。
蘇繡行怡然自得地自斟自酌,末了又添了句,“今天這酒味道怎麼這般辛辣?”“許是下人盛錯了酒水。”柳依依合上絲帛,就著矮幾上的一星豆光點燃了。
蘇繡行有些崩潰地望著柳依依,“你越是這般放縱下人,他們便越是放肆。久久以往,想要再加以管束,就難上加難了。”“不知道蘇先生說的是外麵的下人呢,還是房間裏的下人。”柳依依拍了拍手上的灰燼,抬起頭來,一雙杏眼坦然地麵對那青衣男子,不閃不避。
蘇繡行也就這般看著柳依依,隔了好久才深深歎息道,“依依,你依舊防著我麼?”“這是說的哪裏話,我本是因先生搭救才能有的今天,感激先生都來不及,何來防弊一說?”話是如此,這聲調卻冷得讓人忍不住想要吞下塊火炭以避嚴寒。
兩人之間又沒有什麼話說了,於是漸漸沉默,氣氛也漸漸尷尬。
終於,蘇繡行飲盡了小瓷瓶中最後一滴瓊液,拂袖離席,“既然你不想看到我,那麼我走便是了。”“屋外風大,先生慢走,賤妾恕不遠送了。”蘇繡行正關著門,忽然聽到柳依依冷不防這麼一句,差點兒沒被門檻絆一跤。還好他眼疾手快扶住了門欄,快速左右掃視了一番,發現沒人注意到自己,蘇繡行這才舒了口氣。
“這丫頭什麼時候也學會唐國的話了?”蘇繡行摸了摸鼻子,“她是怎麼知道我是唐國人的?”搖了搖頭,蘇繡行背著手走出了這間酒肆。
“大老板,您請慢走。”那店小二倒是個機靈鬼,一見外麵風大,趕忙為蘇繡行遞上了一把嶄新的油紙傘,“這屋外風大,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落雨了,這傘大老板您且帶上以防萬一。”“倒是個機靈的主兒。”蘇繡行笑了,也不推辭,接過油紙傘,從衣兜裏摸出一枚銀毫扔了過去,便踏步離開了這間酒肆。
那小二見到銀毫,眼睛都直了。緊緊將銀毫握在手裏,臉上笑開了花。
“不長眼的東西,客人在叫你了,還不快去伺候著!”前台賬房正算著帳,被客人的喚聲擾了思緒,心中惱怒,便衝著小二喝了句。
小二如夢方醒,趕緊彎腰快步跑了過去,“來嘞,客官!”酒肆熱鬧依舊,並未因為這小插曲而起多少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