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的細布衫子尋常的模樣,眼神裏透著幾分慵懶,不過倒是很有禮數,拱了拱手一臉堆笑:“軍爺,新來的夥計不曉得規矩,這畫小店並不出賣,若有衝撞之處還請海涵,不如軍爺瞧瞧,還有什麼中意的沒有?”
顧思成挑了挑眉,問道:“如何便不賣了?方才那位小哥都與我講價來著,掌櫃的可莫戲弄於我。”
掌櫃方要解釋,卻聽得邊上一個清清朗朗的聲音不輕不重地道了句:“開店做生意的,客人要買,如何便不賣了?”
轉頭瞧見那聲音的主人,是個年輕人,著了身黛藍衫子,笑盈盈地望著這裏,生得清秀俊朗,一雙眼眸尤其好看,叫人移不開眼睛。又聽得掌櫃略帶驚訝的聲音:“東家,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頓了頓又問道,“這畫……您先前不是說不賣麼?”
黛藍衫子看了顧思成一眼,笑道:“先前不賣,是怕不識貨的人糟蹋了去,現在有合適的買主,何故不賣?”
掌櫃倒是調侃他起來:“東家是聰慧人,主意真不好琢磨,小的愚鈍,隻能聽什麼算什麼咯。”
顧思成端了茶盞,好整以暇地瞧著他們,啜了口茶,待一幹人都說完了話,方道:“先謝公子看得起在下。隻是方才這位小哥說這畫要賣八百兩,在下出不起這麼多銀子,公子您瞧,能否便宜一二?”
黛藍衫子彎眉看了看顧思成,又看了看畫,問道:“依將軍看,多少合適?”
顧思成沉吟道:“在下一介武夫,哪曉得多少合適,隻是隻出得起二百兩銀子。”
黛藍衫子撇了撇嘴了,道:“將軍殺價也忒狠了些。”轉而又笑盈盈道,“二百兩便二百兩,筆墨紙張,便是帶上裝裱,多不過五兩銀子罷了,徐某動動手腕賺上一百多兩銀子也算是個大便宜了。”
這會子輪到顧思成怔了怔,脫口問道:“公子是說,這是公子您的手筆?”
黛藍衫子笑了笑,答道:“讓將軍見笑了。”
顧思成覺得畫這種畫的人,大概是像蔣奉那樣的人,四五十歲的年紀,嚴肅正經的臉,不大喜歡說話,曆過些事,讀過很多書,看厭了爾虞我詐世事紛爭,除了做些糊口的活計,閑來隻看書撫琴作畫下棋,絕不是這麼一個看起來比自己還小上幾歲的漫不經心笑著的年輕人。然而還是道:“徐先生真人不露相,子琛失敬了。”
黛藍衫子先是一副訝然的表情,轉而又是忍俊不禁,道:“將軍折煞小生了,年輕後生,初出茅廬罷了,哪敢稱什麼先生。”轉頭吩咐夥計把畫收好,超顧思成略一點頭,往鋪子裏麵去了。
這鋪子做得和別家有些不同,櫃台在屏風後頭的屋子裏間,顧思成隨夥計進去,等著夥計把畫收好的當口四處望了望,瞧見原來鋪子有個後門,連著個小院子,花草種得精致,黛藍衫子坐在石凳上煮茶,瞧見顧思成在看他,便對顧思成輕輕笑了笑。那是三月,春光正好,明晃晃的陽光從披戴新花的海棠樹枝頭落下,灑了他一身。顧思成不知怎麼的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也笑了笑,便忙別開頭去取畫。
其實瞧一瞧他,光明正大的,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顧思成解開韁繩,翻身上馬,回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