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3 / 3)

“你不該選這條路。”

李鳳玄挑了挑眉,“為什麼?”他隻是為了他的理想而去行動罷了。

“這天朝經不起太大的風雨。”因為它早已經千瘡百孔,“謀逆叛亂,這個消息如果傳到邊關,將會發生什麼?會有多少百姓再受戰禍之苦?”他苦守邊疆多年,為的是天朝的平安,而不是看到兄弟相爭,導致天朝最終分崩離析,被外族吞並。

“咳咳……”李鳳玄突然一陣疾咳,鮮紅的血染上李清詢握劍的手,散在白雪鋪就的地麵上,觸目驚心。

“我錯了嗎?”李鳳玄臉色蒼白地問,他以為他可以用最小的犧牲換來天朝未來的安穩。

李清詢默然,沒有回答他的話,他不想騙他。

“來人,傳太醫。”李聿宸低沉沙啞的嗓音響起,打破這無聲卻殘酷的答案,命人找來隨百官一同前來的太醫。

“老六,放手。”上前,扶過李鳳玄虛軟無力的身體,拔出劍的傷處,不斷湧出鮮紅的血液,帶著李鳳玄的體溫一點點地流逝。

捂在傷處的手驀然抓住李聿宸放在他胸前的手,那隻白皙的手霎時染上刺目的顏色。

李鳳玄死死地握著李聿宸的手,氣息斷續地道:“五哥……你還是太過溫和了……應該……把六哥的……狠心分你一點……這樣我便沒有牽掛了,嗬嗬……我看不到天朝的……盛世來臨了,你……答應我……一定要保護好……”

“說什麼傻話,你不會有事的。”想要按住那不斷流血的傷口,李鳳玄卻固執地抓著他的手不放。

“五哥,天朝不需要亂臣……賊子,我……不可留。”李鳳玄臉上露出虛弱的微笑,看向李景淮,“四哥,我不後悔。”

眼中含淚,李景淮撇過頭,咬緊牙關,咽下所有的酸澀。

“六哥,你沒有做錯,好好……保護這天朝。”李鳳玄臉上一直掛著淡淡的微笑,語畢,像走累的人再也走不動一樣,力竭地緩緩垂下了握著李聿宸的手,安然地閉上雙眼。

看著手上染著的鮮血,李聿宸緊緊抱著李鳳玄的身體,動也不動。吳桐已被人押下,律王的兵馬眼見律王身亡,頓時茫然無措,棄械投降;而那些被律王下令處斬的大臣,卻已身首異處,李清詢本就無意救他們,那些老家夥早就該死了,老七不動手,他也會趁亂將他們處斬,天朝需要的是一個新紀元的到來,而不是一味地被一群老古董霸住不放。

不知過了多久,李聿宸放下李鳳玄已沒了呼吸的身體,站起身,目光炯然地看著祭壇下重新站好的文武百官。

在他眼中,有什麼東西改變了,又有什麼東西形成了,李景淮握緊雙拳,不忍看李聿宸此時的神情,那份堅強,是用兄弟的血換來的。

“眾臣聽禦,謀亂天朝者,殺;叛黨同謀者,殺。”

李聿宸此話一出,眾臣嘩然,與方敬安或律王有關連的朝臣都不禁打個寒顫,摸了摸自己的脖頸,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個在他們眼中一直溫和寬厚的聖上。

在那張他們所熟悉的臉上卻有著他們所不熟悉的神情,冰冷威嚴,君臨天下。

“方敬安意圖謀反,律王護駕而亡,方敬安一黨被凜王援軍擒獲,方敬安當場引首自刎,另有部分朝臣被叛軍所殺,禮部妥善安排其家人;禦史台負責徹查方敬安一黨餘孽,酌情定罪,罪不及方家老弱婦儒,將其流放出京,永世不得回京兆。”一字一句,李聿宸說得清楚,“有泄露今日發生事情者,殺無赦,罪連親族。”

冰冷的眼神掃過下麵每一名大臣的臉,被看到的人都垂下頭,不敢與之對視。

“臣等遵旨。”

“起駕回宮。”李聿宸踏下祭壇,頭也不回地離開太廟,藏在衣袖下染血的手握得死緊,關節握得慘白。

看著那抹挺得比任何時候都直、都硬的背影,李景淮漸漸紅了眼眶,一滴淚水悄然落下,為什麼都不能表現出來的李聿宸哭出他的心傷。

李清詢抱起李鳳玄的屍體,平靜無波的眼中,泛著外人難懂的波滔。這雙殺過無數敵軍的手,第一次也是唯一次染上親人的血,足夠他銘記一生。

德韶五年,樞密院院使方敬安擁兵叛亂。凜王李清詢率軍平亂,律王救駕而亡,年二十五歲,無妻無子,以國禮葬於太廟左鄰皇室墓塚。

離開太廟前,李聿宸仰首看著碧藍的天空,蒼穹依舊,人事全非。

天朝終於可以迎來一個新的開始。

暖意融融的室內,不知發生在外麵的風風雨雨,生離死別。

方玉雁是被一陣靠近身邊的寒意弄醒的,睜開眼,看到李聿宸的臉,不自覺地伸出手,撫上他帶著屋外寒意的臉。

“發生了什麼事?”他眼中的悲傷藏得好深,卻依然掩不住那股悲傷的流露。

搖了搖頭,現在他累得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即使知道他的做法是對的,但是……

“上來陪我躺一會兒好不好?”方玉雁開口道,坦誠了那份感情後,私下無人時,她便不再自稱臣妾,那兩個字會隔開他們的距離。

虛弱地一笑,李聿宸拉開錦被,方玉雁主動靠進他懷中,抱住他猶帶著些微寒意的身體。

“你會後悔今天發生的事嗎?”方玉雁問,他眼中的傷痛太深,讓她不得不猜測今日在太廟發生了什麼事。

“我必須去做。”帝王的路本就充滿了無數的無可奈何,無數的血腥殘酷,想要成為一隻翱翔在蒼穹中的雄鷹,那麼他便必須先去為自己打造一片可供翱翔的天空,正如老七說的,自己選擇的路,必須要由自己的雙手去開拓。

“有失必有得。”平息了這場叛亂,以後還有更多的事需要他去做,而那些事都是靠今日的成果才有可能完成的,“還有很多事等著你去做。”

“朕不會辜負他人的期待。”這麼多年,四哥的忍耐,顧知軒與楚沂的付出,老六的堅守,還有數不清的百姓心中的期待以及……老七的死,他怎麼可能,怎麼可以辜負這些人?!

“他們會欣慰的。”

“不要離開朕。”握住方玉雁的手,他不想再失去了。

“蒙皇上不棄。”方玉雁笑道,不想一直看到他憂傷的臉。

“玉雁,朕不想騙你,即使你誕下皇子,朕也不會封你為後。”明了她的體貼,李聿宸覺得有股暖流包住他的心,但有些話仍然不得不說。

方敬安叛亂,隻處罰涉案有罪之人,沒有誅連九族已經算網開一麵,在滿朝上百雙眼睛的注視下,為了天朝的穩定,他都不可能封方玉雁為後。

方玉雁繞高了黛眉,拉開一點距離對上他的雙眼,“那個麻煩無數的位置你還是留給別人吧。”皇後說好聽是母儀天下,說難聽就是皇室的管家婆,而且隨時隨地都是後宮眾妃嬪的攻擊目標,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她再無所求,幹嗎還要去爭那個吃力不討好的位置,又不是被刺了一刀傷到腦子了。

李聿宸看著她眼眸流露出的諷刺與不屑,忍不住撫了下額頭。是他太低估方玉雁了,聰明的人永遠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而對於那些得不到的東西,有些人會豁達地接受而不強求,而有些人會選擇不擇手段地得到。

而方玉雁的性格剛好是前者,對於帝後這個位置,她沒興趣也不會去爭,就如她在進宮前就決定對付自己的親爹時,就想好了自己將會有的結果。

什麼事她都有著周全的計劃,有著設想的結果,不管那結果如何,她都會授受,她清醒得不似一個女子,特別得讓他忍不住想要珍藏。

“朕很高興,送到朕身邊的人是你。”李聿宸慶幸地道。這個特別的女子讓他懂得了親情以外的感情,讓他不定的心可以有一個暫時停息的地方。

“我也同樣慶幸先皇選定的人是你。”若換了其他皇子,也許她不會有表現自己真實一麵的時候。

“朕一定會握牢你的手,讓你陪朕看著這天朝的變化。”

“我也會一直站在你身後,做你最可靠的後援,無論何時隻要你回頭,便會看到我。”

“朕會記住的。”李聿宸握住她的手放至胸口,那裏一片溫熱。

玉雁無聲地靠入他的懷中,兩顆心貼在一起,也許未來還會發生許多無可奈何、許多悲傷難過的事,但是再大的風雨,他們都將結伴而行。

窗外無限的夜空,星子眨著愛笑的眼,低聲述說著它們自己的故事。

方敬安叛亂後兩月,在皇上、懷王與顧知軒、楚沂的共同努力下,終於使各省各部都恢複正常的運作。

凜王率兵平定太廟叛軍,打敗進攻京兆的叛黨後,沒多久便率兵回到漠北。

皇上與懷王都舍不得李清詢如此來去匆匆,李聿宸登基幾年,他們便分開了幾年,好不容易再見到,卻連杯敘舊的酒都沒來得及喝,便又要分離。

送行那日,麵對兩個眼中閃著不舍與難過的哥哥,李清詢再冷的表情也維持不住,深深地歎了口氣道。

“我率兵走得太急,軍中一切都丟給冷玉城,我回去交待清楚,便回來。”他已經離開得太久了,是該回來了。

皇上與懷王喜出望外,李清詢在兩個哥哥快要忍不住喜極而泣、奔上來抓住他的手時,終於受不了這種肉麻的場麵而揚鞭逃跑。

德韶六年春,凜王李清詢率兵回京,與懷王共同輔佐皇上。

德韶六年夏,受父所累複降為燕妃的方玉雁誕下一子,取名顥晗,是為天朝皇長子。

德韶八年春,燕妃再誕下一子,封為端王,輔佐其兄。此外宗室再無其他皇子,以防再生內亂之禍,兄弟反目之爭。

後三十年,皇上施仁德於天下,四海生平,漸成盛世,史稱“德元盛世”。

帝後之位懸而不定,至皇上歸天,亦未封後。燕妃自縊殉葬,一生夫妻情深,死後終以帝後之禮下葬,與德韶帝同穴長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