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那些關於寫作的話,她對寫作的理解,那種人筆合一的夢一般的境界,卻讓我身不由己,被她誘惑,並受到新的盅惑,以為寫作是解決所有問題的唯一辦法。
我中了魔咒,迫不及待地坐在電腦前,敲下了一篇又一篇文章的開頭,我的親愛的、剛剛受孕的孩子們,在激情之中誕生的產物,不知道能不能順利長大。
“一些白天的書,消磨時光和外出旅遊時看的書。但不是嵌入思想、反映生活悲哀和思維模式的書。”杜拉斯的書,當然不是這樣的書,它們是最堅硬的石頭,注定會在時光裏永久停留。由此想到自己的第一本散文集,一次失敗的嚐試,它在誕生的過程中受盡了一切委屈。我將自己最珍愛的思想和最寶貴的青春,以一種不負責任的方式集合在一起,展覽出來。它其實應當被更多的人看到,它應該以閃光的樣子出現在讀者最多的書店裏。我的遭受了太多委屈的孩子啊,讓我滿心愧疚。我的文字,它們是我的石頭,它們應當屬於知音,夜晚的燈光,心領神會的閱讀,我應當珍惜它們。是杜拉斯教會我這樣的道理。
“寫作可以讓人走得更遠。”這是精神之旅,是生活中的另一種生活,不管它如何地艱難,令人絕望,它卻魅力永存,因為一旦開始寫下第一個字,就隻能順著思緒的走向,讓自己滑向未知的前景。也許,寫作本身未知的命運,就是寫作者堅持下去的理由吧。寫我的,寫給自己看,別人的懂得,那不過是寫作的意外收獲。或者說,寫吧,用文字鋪一條走向同類的路,當我死去時,這條路正好到達天堂的門前。
“我和所有人差不多。我想在馬路上永遠不會有人回頭來看我。我就是平常。平常的勝利。”這就是杜拉斯的坦然,所以,她將自己八十歲的麵容放在書的扉頁上。看著她平凡的衰老的麵容,我卻感受到了巨大的震撼。她是一個明智的美女,將自己包裹得很好,卻香氣四溢。在馬路上得到眼珠青睞的女人,太多了,做一個像她一樣的老太太,卻是我終生的理想。她是多麼驕傲啊,又像一個頑皮的小女孩,因為她在平常裏藏了太多的不平常,她是一個勝利者。
最後,她說:“我不強調,我走了。”她走了,帶走了她心中那些完整的書,留下了這些囈語般的文字。不同的人,從這裏找到自己需要的內容,凡是來過的,總有所收獲,這些囈語般的文字,是杜拉斯留給所有寫作者的寶庫,她是一個慷慨的巫婆,她把魔法帶走了,卻將寶庫留了下來。即使她是邪惡的巫婆,我卻由衷喜歡這樣的誘惑,她讓我重新體驗到了寫作是一件快樂的、自然的事情,在寫作中,可以得到自由。事實上她更像寫作者的守護天使,守衛著寫作的神聖。
這個女人,與我的祖母同齡,1914年出生,到老年時,作品才獲得豐收,才擁有了名氣和地位。她一生擁有過無數的情人,最後一個情人,竟然小她40歲。
一個巫婆級別的女人。
2005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