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偉拿著電話,還放在耳朵的位置上。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嘟嘟嘟嘟嘟”的忙音似的,把電話扔在桌子上,將身體完全靠在椅子背上,那張椅子很寬大,躺在裏麵很舒服。
現在,鄭偉完全不用懷疑自己對陳可有愛的感覺了,那感覺隨著陳可向他表白的那些空靈的話語一樣,消失了,消失在了黑夜的空氣裏麵。
鄭偉對陳可感到有些惱怒。你有點感覺到你喜歡我,那就慢慢保留著你的感覺,慢慢去體味那點朦朧的愛的感覺不是很美好嗎?幹嗎要用蒼白的語言把它表達出來?
是的,就是蒼白的語言。鄭偉覺得無論多麼華麗和真誠、深刻的語言來表達愛情,那都是蒼白的。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愛根本就不是能用語言表達得清楚和完善的,與其那愛的感覺被這蒼白的表白破壞掉,還不如就留存在心裏,獨自感受那種朦朧的意境,雖然難免有酸澀和寂寞。
在心裏發了一通給陳可的牢騷之後,鄭偉又開始責備自己,覺得自己有些冷酷。在人家陳可對你表白之前,你不是也在懷疑自己對陳可產生了感情嗎?你自己不願意說出來那是你自己家的事情,你憑什麼不讓別人說出來?
他又回過頭去尋找自己那時的感覺,發現他已經找不到了,不明白是為了什麼。難道一切都隻是憑空的想象?
鄭偉又覺得煩躁。
舒簡給他打電話,訴說她工作上的種種不易,說著說著,居然也哭了。
鄭偉真不知道,今天這是怎麼了,每個周圍的人不是情緒低落就是哭哭啼啼。
舒簡說,有個法國商人在追求她,最近也很煩。
鄭偉問那是個什麼樣的人。男人對男人的了解總是要比女人對男人的了解客觀也全麵一些,鄭偉是想舒簡的選擇可以清醒一點。
舒簡說那人有錢,公司就在塞特。
鄭偉又問,人怎麼樣。
舒簡說是朋友的多年的好朋友,聽朋友說他人也不錯,心眼挺好的,哈佛的博士,還有,像個法國人,浪漫。
鄭偉又說,不管他什麼哈佛不哈佛,也不管是不是博士,有錢沒錢更是次要的,關鍵是要人好,心地善良,這樣的人不管是當男朋友還是丈夫,心裏都會很踏實。
舒簡就哭了,跟鄭偉說,也不早了,我去睡覺了,你也早點睡吧。鄭偉跟她說了再見,晚安以後就把電話給掛斷了。鄭偉關了所有的燈,把身體和靈魂一起流放到黑暗當中。他知道很多事情自己現在想不明白,於是也不願意浪費精神去多想。打開電腦,找一個空間去飄,叫自己的頭腦無暇去顧及太多的事情。不久以後,鄭偉又要帶著隊伍去澳大利亞訓練,他想,也正好趁這個機會去放鬆一下,忘掉些該忘掉的事情。因為已經將近淩晨三點,沒有幾個人在那個鄭偉一直去的聊天室裏了。刷屏是聊天時候的一個術語,意思是利用一個小小的程序,把整個屏幕都寫滿自己所說的話,因為連接著因特網,在那個聊天室裏的每個人的屏幕上也都是刷屏者刷出的那些話。鄭偉用“至少還有你”的網名刷了N遍那首叫做《至少還有你》的歌兒。有兩個聊友過來,分別罵了他“無聊”和“瘋子”以後離線了。剩下的除了鄭偉以外的一個人也不聲不響地離線了。現在,整個空間都是鄭偉自己的了,他一遍又一遍刷著對一個什麼人的想念。鄭偉這個時候猛然發現,當失去了對陳可的朦朧的一種感覺之後,他的心裏充滿了木子的名字。那些叫思念的東西潮水般地湧入鄭偉的心門,叫鄭偉有一點恨恨的感覺。鄭偉很想如同一個被拋棄的女人詛咒那個拋棄她的男人一樣瘋狂的去恨誰,可是恨誰呢?木子嗎?她還是那麼美好;怨恨所有的情感嗎?愛無罪。鄭偉於是憎恨自己為什麼不是恨著誰。折騰了很長的時間,鄭偉覺得自己累了,有些精疲力竭。他確信失眠不會再來打擾他的時候,關了電腦,放心地去睡了。鄭偉做夢了,夢到了陳可。陳可在後麵追著自己。鄭偉一直跑,跑啊跑啊跑啊,到了山頂,不能再跑了,前麵是懸崖,鄭偉就停下來,轉身麵對著陳可。陳可穿著一件白色的連衣裙,她的樣子看起來很修長,很幹淨,一頭很黑、很直的長頭發,居然追了他這麼久也沒有被風吹亂,看起來很整齊。鄭偉注意到陳可的腳上沒有穿鞋子,真不知道她不穿鞋子怎麼能跑這麼快,再看的時候鄭偉嚇了~跳,陳可的腳上千瘡百孔,帶著荊棘刺傷的痕跡,滲出好多血。鄭偉就氣喘籲籲地站在陳可對麵,背後是萬丈深淵。鄭偉說:“陳可,你的腳流血了。”陳可不理他的話,一點一點在向鄭偉逼近,腳上淌出的殷紅的血,零星地灑進泥土裏。鄭偉看陳可的眼睛,那眼睛很清澈,鄭偉懷疑她追自己跑了,這麼遠隻是為了,自己開一個玩笑。陳可說,鄭偉你愛誰?鄭偉說,我不知道。陳可說,我知道,鄭偉你原來誰都不愛,你就愛你自己。鄭偉不說話。陳可又說,鄭偉你愛我吧,我很痛苦。
陳可已經走到鄭偉麵前了,鄭偉在風的吹拂之下嗅到陳可頭發上的香味了,是草莓的香味兒。
鄭偉有些興奮,他以前一直想找的那種吃了以後不會喜歡別人、也不會被別人喜歡的藥,鄭偉一直想不出來是個什麼味道,聞到陳可頭發的氣味的時候,鄭偉覺得就應該是這種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