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3 / 3)

鄭偉想給陳可打個電話,黑暗和激動一齊向他襲來,叫鄭偉承受不了,有一種到馬路上奔跑的衝動,然後大聲地叫喊,直到筋疲力盡,叫所有看到他的人都罵他是個瘋子,這就好了,他然後帶著愜意回家睡覺。

鄭偉知道這是個愚蠢的想法,他想找人說話,驅趕那些可惡的東西們,他想聽陳可說說她心裏麵不可遏止的那些哀傷。自從第一次與陳可交談,鄭偉就發現陳可所有的感覺都是鄭偉曾經有過或是正在經受的情感上的折磨,隻是鄭偉總是無法用語言來描繪它們,他懶得說,甚至他為了表示對那些他正在經受的感情上的這麼的蔑視,他總是不屑去說。

他的心有如一個玻璃的容器,裝滿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液體,想把那些液體釋放出去,無奈總是找不到那個排泄的閥門在哪裏。於是,鄭偉在陳可的宣泄當中,在不知不覺當中蒸發掉一部分那些容器當中的液體。

鄭偉剛剛打開他關著的電話,有個電話就打進來了,是一個很陌生的號碼。

“你下線了嗎?”一個很好聽的女孩的聲音,很悠揚。

“你是陳可?”鄭偉吃驚,記得自己並沒有告訴過她自己的電話,“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

“是你自己告訴我的,你自己忘記了?”陳可回答得很無辜。

鄭偉想想,覺得大概是自己說的,居然連自己都忘記了,於是他繼續著陳可的第一個話題:“沒有,我家裏停電了。”鄭偉回答陳可的話,他猛然間發現在陳可打進電話的那一刻心裏的一切紛亂都歸於平靜,難道這是陳可給自己帶來的力量,難道是愛上這個在水裏流眼淚的魚了?“今天我又去他家的樓下轉了幾個圈,我看到他的窗戶黑著的時候,知道他不在家,在樓下站了很久以後回去了,後來又去,窗戶亮著燈,我於是坐在他家對麵的台階上,看著他家窗戶想象著那個時候他在做什麼,看書?整理房間?或者給朋友們發去E-mail……你在聽我說話嗎,至少。”陳可似乎自顧自地說著,忽然之間想到了她是在說給一個什麼人聽,她有一個聽眾。

“哦,在,我在聽。”鄭偉回答到。

“哦,那就好。”陳可繼續說,“我真想敲開那扇門,進到那個房間裏去看看,他陽台上的紅燈籠也還在,隻是沒有點亮,那個紅燈籠是我買來他親手組裝好的,就掛在陽台卜……”

“好了,我累了,明天再說吧。”鄭偉打斷陳可的傾訴,因為那些情緒又開始搗亂了,令他難過,說不清楚是為了陳可還是為了他自己。

陳可又無聲無息地關了電話,沒有說晚安或者再見的話,也許自己的態度讓陳可難過了,鄭偉猜測著,開始覺得有點不大公平,為什麼同樣是女人,陳可可以為了一個拋棄她的男人整夜不寐,默默做些徒勞無功的傻事情,為什麼木子那麼固執,固執到連個電話也沒有?又為什麼同樣是男人,陳可的男朋友能夠做得如此的決絕、決裂,而自己仿佛被圈在一個怪圈子當中,總也找不到一個出口。

黑暗當中,鄭偉燃起一支香煙,努力地平靜下來,走出陳可的哀傷也走出他自己的傷感。

該想點什麼,想那個沒有演完的電影,那電影終究是個言情小說的改編還是一個記錄片?

男女主角站在月台上,是個很古老的站台,旁邊有一棵同樣古老的樹,叫它什麼樹呢?鄭偉覺得那樹應該是很美,那片片的葉子在風裏沙沙沙地舞動,像是一個什麼人哭泣時候的抖動,那聲音也像,像極了一個什麼人迎著風流淚的聲音。

“我們叫它什麼樹?”男主角問女主角。

“叫它悟空樹!”女主角很幹脆的聲音。

鄭偉覺得這個回答很巧妙,悟空是隻猴子,鄭偉屬猴子,也喜歡猴子。

飛來了一隻鳥,不知名字的小鳥,樣子很怪異,停落在悟空樹上,叫了幾聲,那棵奇怪的被女主角叫做悟空的樹上瞬間開滿了花,居然朵朵都是百合的形狀,在風裏麵微微地顫抖,有幾朵被風吹落下來,落在他們的腳邊。

火車來了,鏡頭落在男女主角的臉上,他們吻別,百合散落了一地,叫悟空的那棵樹似乎也充滿了傷感。還有那樹上的小鳥,它還會記得樹下的兩個人嗎?

而那鏡頭隻短暫地滑過吻別的臉,再也沒有回去過。

隻拍到圍巾,長長的,紅色的一條絨線的圍巾,還有女主角的那隻平底鞋,微微向上踮起的腳……

可是鄭偉不明白為什麼隻能用很小的鏡頭,總不能拍到那個女主角的全部,不能拍到很清晰的她的臉。

痛苦。

為什麼都是民國的,那圍巾與旗袍……

天亮了就會好了,天快點亮起來吧。

鄭偉這樣想著,又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