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問題叫鄭偉又一次陷入尷尬。他自己又怎麼能明白是為什麼,走過了春天的播種和夏季的嗬護,在秋天,在所有的播種都即將收獲的秋天裏,唯獨他自己愛情的那塊田地裏居然什麼收成也沒有,至今還是一個未知,當初播種下的那些愛情的秧苗曾經那麼茁壯地成長起來,為什麼至今還停留在夏季裏麵看似豐碩的收獲的一個關於秋天的夢想之中?
鄭偉坦白地告訴陳可,他也想不到這是為什麼。
陳可接著又打過來一句話:“我總是想他,現在對我來說,能叫我看看他的樣子,已經是莫大的一種幸福了,我想念很多我們過去的東西,那些我們一起拍攝的照片,還有我們說過的那些話……我給他畫的那些漫畫……把他畫得那麼醜,兩個板牙都露出來,我不知道現在是不是還貼在他家的牆壁上麵,我特別想回去看看……”
這些話叫鄭偉看了心慌,他又何嚐不想念一些他與木子共同經曆的好時光啊。
鄭偉不自覺地就想到木子的家,陳可不知道那張漫畫還在不在那個人家裏的牆壁上,而鄭偉也何嚐不想知道他偷偷買回家給木子吃的巧克力是不是還在那個衣櫃的最上麵很隱蔽的那個角落裏。
那是一個下午,鄭偉從大街上回來,路過超市的時候進去給木子買吃的,把它藏起來,隻等木子回來,給她變一個魔術,變一盒巧克力出來……那樣的情景一定是木子所想不到的,鄭偉那時候的頭腦裏像放電影似的,一遍一遍想著木子的模樣,笑的模樣。那還是鄭偉第一次想到給木子買一盒巧克力呢,以前他知道木子愛吃,從來也沒有給她買過,能吃到最愛的人買來的巧克力該是很幸福的,不巧的是,那天他與木子之間就有了矛盾,也是那天,鄭偉離開了北京的木子和她的小家,並且,再也沒有回去過。
現在見陳可說起這些,鄭偉又不免懷念起來。
鄭偉想他放那盒巧克力的那個角落,很隱蔽的角落,也許現在木子還沒有發現,也許現在那盒子的上麵有些灰塵了……
這個陳可的感覺總是緊貼著鄭偉的感覺。當然不是刻意的,鄭偉之所以覺得難得遇到陳可的原因就正是在這裏,就是因為陳可與他之間在同一情形之下的感覺如此驚人的相似。
鄭偉想象陳可的模樣,他想不到,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在陳可同他談話的小窗口中也打出了三個字“忘了吧”,大概是太投入回想木子的那個家了,居然忘了是什麼時候打出來的這三個字。
陳可這個時候應該是又哭了,或者應該是把頭靠在椅子靠背上,深深地吸口氣再長長地呼出來,目的是叫自己平靜下來。鄭偉對她的此刻的狀態做著種種的猜測,不明白為什麼她很久也沒有反應。
又過了一會兒,鄭偉打出來一句話:“你給我打個電話吧,我想聽聽你的聲音。”接著又打過去電話號碼。
陳可拒絕了。
鄭偉於是也不勉強她。
——我想知道,到底你們是為了什麼分開。
鄭偉很直接從屏幕上打出這樣的話問陳可。說起來,他同木子的分開好像也沒有什麼理由,不知道是不是連他們分開的情節也很相似。
——他的理由叫我聽不懂,他告訴我,他不愛我,愛的感覺已經沒有了,他所以離開了……
說得十分無奈,又補充道一實際上,我們不是分手了,是他不要我。
——有什麼分別嗎?
——當然有,分手可能是因為兩個人都太愛對方了,隻是無法溝通,或者是兩個人都不愛對方了,所以分開是一種解脫,兩個人的生活都能變得更好了……可惜,我和他不是,要說解脫的話,隻有他是解脫了,而我仿佛掉進了一個黑洞裏……
鄭偉努力想象陳可所說的那個黑洞是一種什麼感覺,應該也是往一個沒有盡頭的地方墜落下去,抓不住任何東西的那種空的感覺吧。
——我對自己特別感到無能為力,我還是不能不想他,不愛他,盡管他不愛我。
陳可繼續她悠悠的訴說。——我想著他的模樣,見不到他,我每天都看照片,我很害怕有一天忘了他的模樣,看不清楚他的臉……
叫鄭偉心酸得一陣哽咽。過後陳可發過來的一句似乎責備自己的話——我覺得自己挺賤的。
鄭偉一直沒說什麼,聽陳可說完了,就是長時間的沉默。
鄭偉沉默著,他不知道說什麼,所有的安慰她的語言在這種情況之下都顯得很蒼白似的,那就幹脆說句祝福的話吧,鄭偉很想,隔著長長的電話線,把他的聲音送到陳可的耳朵裏,隻是,陳可怎麼也不同意通電話。
鄭偉隻好在屏幕上打出來他想說的話——忘了吧,我也忘了她!
陳可看到了鄭偉的話,忽然不聲不響地下線了,離開了聊天室。鄭偉等了一會,她沒有回來,於是也離開了。
剛才看著屏幕上陳可打出來的那些話,叫鄭偉由衷地在心裏升騰起一種嗬護她的欲望,這也許是男人在麵對弱者的時候所表現出來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