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母親並不脆弱,她隻是想要對抗自己的愛,如此激盛的生命。無法表達,無法要求,背在身上得不到交付,於是隻好選擇死亡。因為隻有死亡跟愛情一樣,如此稍縱即逝,殘酷而直接。
母親走了不久,父親也跟著病逝了。
以沫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對著母親的照片狠狠地抽煙。我從門縫中窺著他的身影,心就碎成一道一道透明的裂縫。
以沫對著母親的照片落寞,而我卻望著他的背影沉淪,一切都是一種命中注定的償還。我二十歲生日那天晚上,以沫喝了很多紅酒,淡淡地醉了。
他靠在我懷裏,一遍一遍地喊著母親的名字:若曦!若曦!喊著喊著淚就滑了下來。
我俯下頭吻他的唇,他翻起來狠狠地回吻我,然後一切自然而然就發生了。完了之後,他望著天花板發呆,我看了看表,零點零刻。
我點了支煙,問他,你後悔了嗎。
他把我的煙拿掉,說,是,你還隻是個孩子,我怎麼可以這樣對你。
我說,我已經長大了,我有結實的胸脯和修長的大腿。
他還想說什麼,我翻起身吻他,他歎了口氣,然後回吻我。黑暗中,他的歎息聲飄來飄去,撞到喘息聲後,立刻刷的一聲灰飛煙滅,隻留下一地冰冷的塵埃。
那天以後,他送我去了很遠的寄宿學校,每個月按時給我錢,但是一年難得見到他一麵。我跟各種各樣的男孩子約會,拚命地花他的錢,以此證實我的存在。
再後來,我跟一個叫靜初的男子離開了這個城市,不是因為他說可以推薦我去當模特,而隻是因為想忘記一些人,一些事。
我二十五歲的時候,有天晚上照例去走秀,就在走到T台最前端的時候,我的心裏狠狠一震,以沫,他竟然坐在第一排,目光澄澈。
我想起十五歲的那天,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他說,子矜,你們家的事我都知道了,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你的,相信我。同樣澄澈的目光,我的心就是那個時候沉淪的。
表演結束之後,他帶我去了酒店。我們什麼也沒說,隻是狠狠地相愛。完了之後,我翻開他的錢夾,看到裏麵有他和老婆兒子的合照,我的心緊緊揪成了一團,然後用兩根手指夾了厚厚一疊鈔票出來。
我說,你不必內疚,你隻是來尋歡的客人,我有收你的錢,而且價錢不低。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跟我二十歲生日那天晚上一樣,你和你的母親一樣,毅然決絕。我點了一支煙,沒有說話。
他說,你知不知道我的名字為什麼叫以沫,因為我的父母希望我找到一個我愛的女子,和我一起相濡以沫,恩愛到老。但不知為何,一直不能夠得到。希望日漸磨損,知道得到感情是一件困難的事,於是妥協。
我盯著他的眼睛說,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他轉過身,穿好衣服,那天以後我沒有再見過他。
三年後,我生下一個女兒,我給她取名叫懿,懿字拆開是"一次心",因我在見以沫第一次的時候,心就已經交給他了。
懿三歲的時候,我和靜初在教堂舉行了盛大的婚禮。
當戒指緩緩套上我手指的時候,我哭了。這個男人,我將與他一起慢慢變老,我知道,我們心裏愛著的人,總是走得迅疾,因此能夠與之相守的,總是一些其他的不相幹的人。而我已經算是僥幸,靜初善待於我,更重要的是,他能給我的懿一個完整的家。
很多個夜晚,我看著天上的星星,靜靜地回想他靠在街角的車窗上抽煙的樣子。媽媽,懿睡醒後在床上向我伸出雙手,我把她抱起來,撫摩她軟軟的身體就像撫摩以沫一樣。
那個夏天,我把祝福留在街角,隻希望以沫過得很好,與他的那一半相濡以沫,恩愛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