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孩子們,快醒醒,天都要黑了,趕快回家吧!”一個操一口純正悅耳的普通話的女人站在王和平他們麵前,她穿一身工裝,由於天黑了下來,他們沒有看清楚她的麵容。
“你們是哪裏的,怎麼在這裏睡著了?這樣會得病的。”
王和平們難以回答。
“你們的家住那裏呀?”
王和平們更是羞於回答,怕叫家長知道了挨收拾。
“
現在天都黑了,你們總不能在這裏過夜吧?一會廠裏要鎖門了,你們就出不去了。”
王和平們也沒有了主意。再說,肚子也餓得咕咕叫了。
“孩子們,這樣好不好,你們先跟我到我家去,把你們的手臉洗一洗,吃點東西,然後再回家好嗎?”
看來,目前僅此一條路了。王和平們隻好跟她走了。走著走著,他們慢慢地對環境熟悉了起來,最後,竟然走到了他們的居住區。女人一路上沒有再追問孩子們什麼,免去了他們的難堪。漸漸地,王和平們對這個女人注意起來,黑夜裏,路邊的路燈早被調皮的孩子們的彈弓射瞎了,仍然看不清她的麵容,但看得出來,她的身材很好,雖然穿著肥大的工裝,但其高挑挺拔是這裏的女人少有的,走路的步態也有著這裏的女人們少有的輕盈和彈性。
“到了,孩子們!”女人掏出鑰匙打開家門,王和平發現這個女人打開的竟是那對知識分子夫婦的家門。
“快洗洗手擦把臉,你們等一會,我給你們搞點吃的”。
在燈光下,王和平們看清了,這個女人果然是那個女教師和翻譯。可她怎麼在工廠裏,他的男人怎麼不在家?他們就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女人端來了一盆水,拿來了香皂和毛巾,放在地上叫王和平們洗,自己則轉身進了廚房。
洗完了手臉,王和平們就沒有了事情,便四處打量起這個家來。他們發現這家有一種那個年代那個城市裏所有的人家沒有的幹淨,雖然和大家一樣都是紅磚的地麵,可這家的地麵紅磚是被拖的通紅透露出本色。還有就是書架的書籍滿滿的,很多還是外文的精裝本,這也是這個城市家庭裏少有的。
很快,女人端上來一盆熱氣騰騰的麵條,有雞蛋番茄鹵,有油潑辣子。麵條是精細的北京掛麵。要知道,這在當時可是難得的奢侈了,買北京掛麵是要全國糧票的,一般的人家是很難吃到的。王和平們早已是饑腸轆轆,連一句客氣話也顧不上說了,也不知道讓女主人一起吃,隻顧自己呼嚕呼嚕地埋頭吃。
四
有了上次和這個女人的接觸,王和平就開始注意從周圍的各種渠道打聽他們當時對這個女人不了解的一些事情了。
原來,這對夫妻的家庭出身都有問題,男的家是國民黨的官僚,女的則是某大城市有名的資本家。他們是大學的同學,因為參加了學生運動,被當時的社會和家庭所不容,就雙雙奔投了解放區。解放以後,全國的建設急需人才,所以他們就被派到這個城市,很受重用。可是,風光的時間是有限的,在這場運動中,重用他們的人都成了走資派,他們自然也就落魄了。男的被定為資產階級技術權威,發配到農場勞動改造了。女的也被下放到工廠接受監督教育了。王和平們在廠房裏遇到這個女人的那天,是因為她就是負責這個地方的衛生和看管的。工人們都參加了各種組織,到社會上鬧革命和奪權去了,偌大的廠房就由這個女人每天來打掃看管。那個時候的人都一心革命,小偷還真沒有現在多,要不然,她一個女人是怎麼也看不了的。
有了上次的交情,王和平們就又加深了對這個女人的好感。有一天,他們看見這個女人獨自拉著架子車,吃力地往家裏拉煤磚,便主動上去幫她,連推帶拉一直到把煤卸好。反正在家閑著也沒有什麼事情可做,這個女人家裏買煤和一些女人做不了的事情王和平們全包了。當然,這個女人每次都是拿出自己家裏能拿得出的吃食來招待他們。由於這個女人有親戚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經常有包裹給她帶來在這個城市見不到的東西來,如:上海的什錦水果糖,巧克力,北京的牛肉幹,果脯等。這些對於沒有去過上海北京的王和平們來說,有著極大的誘惑力,他們寧願天天被這些“糖衣炮彈”轟炸一遍。
在和王和平們熟了以後,這個女人告訴他們,其實,那天在廠房裏她就認出了他們,知道他們都是誰家的孩子,隻是看他們不願意說,也就沒有點破。王和平們不信,這個女人果然一一說出了他們的底細。這使得他們對這個女人除了外貌的美麗和有知識品位以外,對她善良細心又多了一層認識,所以,就對這個女人有了更加深刻的欽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