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鼎臣一皺眉,道:“這兩方人在此大打出手,實在是有礙觀瞻,有辱斯文,你我當上前規勸,曉之以理,畢竟同是斯文一脈,怎好袖手旁觀。”
陳元銘嘿嘿一笑,道:“他們若是舉人、貢生自有國子監祭酒、司業來管,若是秀才、生員,自有各府縣教授、教諭來管,恕在下冒昧,不知康大人現在所居何職啊?”
康鼎臣舉著一隻手,吭吭哧哧:“我……我……那個……不是……”
陳元銘哈哈大笑,跳下車來,拍著康鼎臣肩膀道:“你呀你,還真是個書呆子濫好人,就你這樣還勸架?好啦,我去就是,不過要是我過去時,正好有人來抓打架,結果誤會我也參與其中,劾我一個行止不端、癲狂妄為,你怎麼賠我?”
康鼎臣搓著手道:“哪裏會有這麼巧。”
陳元銘揮揮手,示意他原地等待,向那戰場走去。來到邊上,陳元銘仰頭大喝一聲:“有人撒錢啦!”那八個人猛然停了下來,齊齊看向陳元銘,一個人還連連問道:“哪裏?哪裏?”等了一會兒,眾人才反應過來沒有這回事,一個四方臉大個子怒道:“學兄何故妄言耶?”
陳元銘哭喪著臉道:“今年會試取消,在下心中不爽,故而把心中所想高呼出口以發泄一番。”
那八人大驚,一個長臉瘦子急叫道:“怎麼可能!到底怎麼回事?”其餘七人急切望向陳元銘,期盼回答。
陳元銘驚異道:“難道不是?我觀諸位在此……那個……演習兵陣,竟不怕被人劾銷功名,還以為今年大比取消,諸位心中鬱悶已極,不冒險來此對陣演練就不可發泄。難道不是嗎?”
兩夥人聽了這話,狠狠對視了一眼,剛才對罵過於激動,以至於忘了考慮後果就忍不住出手了。眼前這家夥雖然陰陽怪氣,不過人家也算是好心提醒,當下兩方都向陳元銘道謝,陳元銘也微笑還禮。
客套一番之後,兩方拉著陳元銘要評理,這個說我們泰山學派如何如何,那個說我們河東學派如何如何,眼看又要冒火。陳元銘心想:媽的,什麼泰山學派河東學派的,你們不如把學字去掉倒更符合這爆脾氣。“哎呀”叫了一聲,陳元銘道:“諸位學兄且看自己的衣服,這冠帶不整實在有礙觀瞻,不若大家快快回去換好衣衫,這學問之爭,不如放到大比放榜,到時榜上有名者才有資格來議辯,若大家都能榜上有名,我來做個東道,咱們好好聚談。”
打架雙方都是年紀不大,好勝之心猶存,這把鬥爭重心轉到會試結果上,正說到了他們的癢處,於是按陳元銘所說定下協定,兩方人分占官道兩邊,昂首闊步各回車駕,先後回去了。
陳元銘一返回自家馬車,康鼎臣便好奇地湊過來,殷切問道:“伯源辛苦,辛苦哈!不知這兩方人馬為何會打起來,伯源又是如何勸解的呀?”感情陳元銘讓康鼎臣原地待命,他便不敢越雷池一步,隔得老遠,自然什麼都沒聽到,這時正好奇地心癢難耐。
陳元銘沒立刻回答,一個箭步竄上馬車,在車廂裏躺了下來,康鼎臣也屁顛屁顛地跟著鑽了進來。陳元銘往車板上一踢,“咚”地一聲,老車夫得到指令,長鞭一甩,“駕”!
這時陳元銘才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們吵鬧的具體原因?”
“嗯?那你怎麼勸解的?”
“我告訴他們,繼續打有可能受罰,他們正好又打累了,我又找了個雙方都能接受的台階給他們下,就停戰了。”陳元銘輕描淡寫地說。
“那他們到底誰對誰錯?”
“拜托,我是去勸架的,隻要雙方都有台階下,不打就夠了,幹嘛非要知道誰對誰錯?若定要去評判對錯,恐怕你就能看到八人圍攻一人的場景了。”陳元銘翻翻白眼,表情無聊。
康鼎臣若有所思,心道:這伯源舉重若輕、一針見血,卻又毫無得意神色,果然不凡。對陳元銘的崇敬不禁又增加了一分。
旁邊坐著的跟隨了陳元銘十二年的書童陳安大是擔憂:少爺做了這得意事,卻沒有地方讓他痛快偷笑,豈不是要憋出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