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2 / 2)

寶月瓏故作鎮定,心卻早已跳到嗓子眼。指尖來自他的溫度還在,她將手背到身後,輕輕搓揉,心因此變得潮濕而酸楚。

良久的沉默後,他終於開口,那裏很危險,他們運送的是軍火。

她驚訝得合不攏嘴,方曆書身為探長,怎麼能做這種買賣!他果然不是好人!

許邵陽接著道,方曆書是致興會的人,致興會是一個激進的民主黨派,一直與本地姓蔡的大軍閥作對,自然得需要軍火裝備。

姓蔡?她皺眉,豈不就是當年抄她家的土匪軍閥麼?他四處為惡,橫行霸道已非一朝一夕之事了,若方曆書與他對抗,那便是大大的好人才對。

寶月瓏退後兩步,冷冷質問許邵陽,那你呢?你究竟站在哪一邊?

寶月瓏還來不及聽見許邵陽的回答,遠處便響起了淩亂的槍聲。

方曆書出事了。她一驚,想往回跑,許邵陽卻從背後緊緊抱住了她。別去,危險,蔡司令早布下了天羅地網,他們跑不了。

你早就知道?那為什麼不告訴方曆書!她的心涼得可怕,忽然想起,他在政府工作,與軍閥自是同流合汙,更何況,當初是他帶姓蔡的抄她的家,說不定正是為了得到他的賞識。

我不管誰與誰鬥,不管正義邪惡,我隻想在這亂世之中,為你辟一片寧靜的天地,我和你,隻有我和你,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他溫柔的聲音像一句咒語,輕易便蠱惑了她的心。

他們定定地站在那裏,直到槍響匿去,很久很久。

月瓏: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街上張貼了許多張通緝告示,以及一張張麵目各異的黑白照片。其中有一張,屬於方曆書。

軍隊明目張膽地在大街小巷出沒,毫不客氣地搜尋每一間屋子的每一處角落。

我暗暗替方曆書擔心,那晚他有幸逃過一劫,這次恐怕再沒那般僥幸。

許邵陽到眠閣來看我,可我隻能心不在焉地敷衍他。“救”字在嘴邊哽咽難下,他看出我的心思,苦笑道,在蔡司令的搜索下,致興會在劫難逃。

見我神色黯然,許邵陽追添一句,你……想救的是方曆書還是致興會?

我定定看著他,不明他言之所指。

致興會是救不了了,但若隻救方曆書,倒有個法子,隻是,免不了要讓你背上背信棄義的罪名。如此,你也願意麼?

冷空氣倒流進我的胸腔,令我隱約感覺到什麼。當他告訴我整個計劃,藏了那麼多年的疑問在這一刻豁然開朗,伴隨著眼淚釋放體外。許邵陽,這便是你一直一直欠我的解釋麼?

那麼,我還有什麼恨你的理由呢?

是夜,帶傷的方曆書出現在眠閣。殷紅的血漬刺痛我的眼,更加堅定我救他的決心,我大聲質問他,在我心裏,是否隻是你利用的工具?

不是的!當然不是!他拚命搖頭,月瓏,你在我心裏,比我的生命還重要。我今天來正是為了向你道別,我不能再連累你。

我深吸一口氣,曆書,讓我幫助你們好麼,我買了些傷藥,你帶我去致興會的據點吧,相信許多人需要醫治。

方曆書忽然緊緊擁住我,他感動得無以複加,我的心卻閃過一絲內疚。強壓下那股煩悶的情緒,我不斷告訴自己,這都是為了救他。

透過他的肩,我看見拐角處的許邵陽,他落寞地回身,躲進更深的黑暗裏。

翌日,報紙上刊登一則新聞,致興會被北洋政府徹底鏟除。

我捏著報紙,忐忑不安地站在警署外等待,直到瞥見方曆書步履蹣跚的身影。他低著頭,每一次艱難的邁步都灼疼我的心。我躲得遠遠的,遠得看不清他的臉,可我知道他恨,他怨,因他周身都散發著怨恨的氣息,仿如當年的我。

是我向蔡司令供出致興會最後的據點,以方曆書的自由為條件。其實,即便我不供,蔡司令也遲早會搜到,我所做的,隻是為他節省了時間。

恨便恨了吧,至少,我們還能活在這難挨的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