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育員過來時，是上午的第一堂課。
她不常來，目前學校老師不夠，得連著上兩個班的課。
所以隻在有課時出現，有時候撞課了，優先考慮高年級的那班。
精細運動這節課要換個教室，陳老師和她組織好大家成串走。
低年級不像高年級能自由選擇，要老師規定做特定的項目。
“小裘，我們的遊戲規則是什麼？”陳老師歪頭看破壞規則的孩子，微笑著引導，“是不是你搭一塊，她搭一塊？”
小裘抬起點眸子，積木快放上去了，又重新縮了回去。
聽懂話的孩子能按要求坐桌上玩積木，不聽話的非要坐底下。
江狸年紀小，不聽話。
她掃視底下的一圈孩子，最終停下，朝某處地方喊：“江狸，別坐樓梯邊，過來點。”
他沒理，沉浸自己的世界中，不停擺弄擠不進去的七巧板。
乒乒乓乓，非要死磕這塊板能擠進去，也不懂得換一塊。
保育員朝他那個方向過去，被陳老師拉住手腕。
“算了，先別打斷他，這樓梯不高摔不著人。”
她搖頭說完，拍下藏在桌底蓄勢作亂的手，護住堆高的積木，看著那手賊似的收回去。
天愈發燥熱，空氣仿佛被抽幹大半，隻靠稀薄的氣維持呼吸。
鍾瑞平緩地呼了幾口氣，桌凳後推，在光潔的瓷磚上滋啦出聲，尖銳刺耳。
窗還在開著，灌進的風一吹，風車胸針繞尖角轉得歡，不帶停歇。
內心的燥被勾起，同胸針一起愈演愈烈。
以他為圓點中心，四周的孩子驚恐地退出圈外，倒是麵前的人臉越來越近。
江狸沒感知到危險，慢慢向他靠近，手緩緩伸過去，墊腳扯下他的胸針。
鍾瑞的手沒有控製住，順手推開他，眼睛裏冒帶曝光的星星。
兩眼霧蒙蒙，每個人是帶黑框陰影的輪廓，時大時小，時遠時近。
等再次能看清楚時，江狸正麵攤在樓梯底下，風車胸針斜躺著，還在被風吹著轉。
保育員拽扯他的胳膊，陳老師急忙到樓梯下扶人，查看情況。
耳邊充斥著無數人的聲音，不止是人聲，還有一陣悠長的鳴笛聲。
頭撕扯的疼，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漫長的空寂中終於迎來有人說話的聲音。
“鍾瑞媽媽，不是我們突然反悔不收，而是學校先前規定了不收攻擊性強的學生。這件事……說實在的對學校和學生都有影響，家長群也人心惶惶的。”
陳老師看著病床上躺著的人，於心不忍，總歸是相處出了感情。
她歎口氣，錯開與麵前人的視線，咬牙說：“鍾瑞這孩子聽話，來這些天幫我不少忙，不過規定是鐵的，我們老師……也沒什麼辦法。”
“我們沒有怪你的意思”
鍾母打斷她的話，看著床上不省人事的孩子，棉簽沾水塗抹上嘴唇。
抽出空說：“你隻是起到通知的作用，這件事我會去和校長協商的。”
她將棉簽丟進垃圾桶，朝陳老師微笑：“還麻煩你多跑一趟來看我家孩子，留個電話再走吧，以後沒藥了好聯係。”
陳老師留下自己的號碼，垮上椅凳上的背包，回頭看了一眼再出病房門。
鍾母在她走後，見人還沒醒，掏出手機，走到病房外的走廊打電話。
回來時，人已經醒了，後背靠到床頭，正盯著她進門。
“終於醒了？”她把他身後的枕頭挪正，盯著他的額頭，深深地沉了口氣，“下次別做傻事”
她想起自己在鍾瑞包裏翻出的空藥盒，聯想到那個電話。
“這件事是媽媽的錯，小意當時在參加市中心的比賽，陌生電話打過來就急著掛斷了。”
鍾瑞頭裹了層紗布，是發病中途自己撞牆撞成的。
清醒下疼痛襲來，他摸了下額頭，發出嘶嘶聲，臉皺起說：“我沒事，小意還好嗎？”
“你弟在你進學校的第二天就好了”陳老師來時送了果籃，她挑出個蘋果，抬頭怕鍾瑞擔心，邊削皮邊說，“沒耽誤比賽，不用瞎擔心。”
鍾母削出果肉，遞到他嘴邊：“學校那邊我溝通好了，你推的那孩子是托孤在學校的，人也沒事，出院後你正常去學校就行。”
“不過你記得和人家道個歉，你沒錯，但他更沒錯。小意是自家人，不用道歉他也能原諒，可其他人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