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1 / 3)

?10 回程

他……他怎麼會來?

躲在牆角的人蹲成一團,緊張得手心微汗。

“他”來這兒也不算稀奇,可,問題是,現在幾更天?

五更天啊,天還沒亮呢,“他”老人家就興高采烈地坐在廳堂上了,這不擺明來找他麻煩嘛!

抖抖抖……如大雪覆地般抖……

沒人注意他……呃,準確點,忙著點燈的下人們沒空注意黑咕隆咚的牆角,眼光全放在突然來訪的客人身上。

好,沒人看到他,幹脆趁著“他”沒發現,溜為上計……不行,若現在溜了,遲早也會被“他”逮到,屆時隻怕更慘。嗚……怎麼辦?

權衡再三,牆角的人影強撐瑟瑟發抖的身子,靜觀其變。

唐家廳堂上現在坐著的這個男人,此刻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兒啊,就算他神采奕奕得沒天理,也該坐在軟榻上發呆入定假寐兼算計其他人……啊——啊呀——難道他不知不覺成了那個“其他人”?

五指緩緩拂起長發,男人笑出聲,帶著不可壓抑的興奮。

這笑聲聽在“其他人”耳中,卻如頭上懸空三寸的達摩利劍,叮叮當當全是索命的鈴音。

坐在堂上的雪發男子,上身微斜將頭擱在手背上,似想著什麼高興事,時不時地吃吃笑出聲,盡管來的時辰不對,主人未來迎客,下人也來不及上茶,他依然麵帶微笑。

無視堂外探出探進的腦袋,他挑起白發在眼皮下晃過,又是一陣笑聲流淌。

因為心情好,他當然要笑。

因為越想越興奮,他更是止不住笑。

他等不及、等不及了,他迫不及待呀!

想到酸風說拉著他四處賞玩,他可是迫不及待想成為她的夫君了。而在此之前,她大哥的眼疾必須治好。黃昏過後,酸風回家,他卻越想越興奮,越想越沒了睡意,隻覺得那院中飛簷有趣可愛,這靈壁城也比初來時少了幾分無趣。給了辰門這些時日,也不知他何時能說服唐鬆風,他沒耐心一天一天等下去了,趁著心情好,直接到唐家看看。

他說來就來,沒顧什麼時辰天色,自也不會理它是三更還是五更。

他要見的是唐鬆風和辰門,其他人愛睡就睡,不睡他也管不著。若非在聚景樓找不到辰門,他……他還是會來吧?

當然,他當然會來。隻因,這兒有酸風啊!

玉眸微斜,他放開雪發,看向匆匆進屋,忙著扣衣衫的兩個男人。

“月……月公子,不知深夜到此……”唐父強打精神,有些意外他的出現,特別是……五更天的時辰啊。

“不深了,再有一個時辰,天就亮了。”晏晏一笑,月緯坐直身子,瞥向唐父身後的男子,“酸風的大哥,你的色疾……辰門還沒治好?”

“不必。”扣好襟扣,唐鬆風神色微冷。

“怎可不必呢,要我看,可得盡快才是。”玉眼眯了眯,月緯神色未變。

下人端上熱茶,小心翼翼置於三人身邊的案幾上,正想多瞧月緯一眼,卻被他身後冷眼的侍女嚇得臉色發白。

好冷的眼神……好冷……就算那姑娘再怎麼漂亮,他也不要多瞧一眼了。

下人心頭暗自顫抖,低頭慌張抱著茶盤退下,卻在門邊與衝進來的人撞成一團。

“哎喲!”

“啊,小姐,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不是故意的。”

“沒事沒事。”撫著額頭,唐酸風半眯的眼清醒大半,側身讓下人出去,她走到滿臉笑花的男人前麵,“月……月兄?”

“酸風,驚了你休息啦,沒事,回去睡吧。”男人說得沒半點愧意。

唐酸風眉頭輕蹙,臉皮抽了抽,笑得自己都覺得假假的,“月兄這個時辰來,有事?”爬都爬起來了,怎麼回去睡?

她睡得好夢正酣,卻被佩玉一把從被窩裏耙出來,像在田裏耙地瓜一樣。就算睡得聽不到更漏聲,她抬頭也能看到星星,這個時辰……不是四更就是五更吧?他半夜擾人清夢,肯定是白天睡得太多,睡眠太亂的緣故。看,她就說吧,真是個壞習慣……

他拉過她,無心回答她的問題,用柔軟的掌心撫上她的額,輕輕揉著。

“月兄……”

“酸風,我找辰門。我知道他這些天在你家,聚景樓人影也找不到。”

“辰門?”唐酸風看向大哥。

“他在西廂邊的客房。”唐鬆風無奈接受妹子的詢問。鬼知道那人會賴在唐家不離開,偏偏唐家又是書香世家,這待客的禮數不能少。

唐父喝口茶,讓濃茶驅散些困意,轉頭道:“差人去叫辰公子。”

“不必。”月緯出聲,並沒要阻止下人,而是轉頭對身後侍衛道,“去問問他,你親自迎他,他肯不肯出來。若不然,我親自去迎他好了。”

“是。”風潭領命向外走去,看得廳中眾人一頭霧水。

唐酸風捂嘴打個小小的哈欠,暫時不想費神猜他話中的意思,見他的手仍覆在額上,覷了一眼爹和大哥,爹正喝茶,似沒注意,而大哥……大哥正不讚同地沉下臉。

吐舌紅了臉,她拉下他的手,道:“月……月兄,我不痛了。不用揉。”

任她握著手,他沒說什麼,也不抽回。她似沒注意兩人交握的手,盯他看了數眼,朱唇微動,卻沒說什麼。

他向來隨意,束起發時,俊顏毫不保留呈現在眾人眼中,隻覺傲然恣狂,神色冷俊;若是散了發,側臉被頭發擋去半邊,傲氣沒那麼淩厲,唇邊似笑非笑,倒格外引誘人。他此時沒有束發,純白一片散在肩上,像白玉綢一般。

唉,比起他的隨意,爹和大哥就顯得淩亂太多了。許是起床太匆忙,頭發雖然梳了,卻有點狼狽的感覺,倒不如披散來得自在。瞧她,多有自知之明,幹脆梳兩下順順,辮也不用辮……

“小姐,讓佩玉給您辮個辮兒吧。”佩玉好小聲地在她耳邊咬字咬詞。

“……不了。”她也好小聲地回答佩玉。在外時她從來無暇顧及頭發,總是用根細繩綁一綁。反正他見過,現在才裝閨秀太假了點。

他見她回身與小丫頭咬耳朵,不覺鬆了他的手,也不氣惱。等過一陣,見風潭一人進屋,眸中閃過一陣興味。

“人呢?”他可不認為那小子沒膽出來。

風潭破顏一笑,頭向後微微偏了偏,走到原來的位置。

眾人看向門外,隻見燈籠照得簷下一片明亮,哪有半個人影。

等……

一條腿出現在眾人的視線內。

那腿在門邊點了又點,仿若冰上行走的人正試探下一方冰塊的虛實,隨即,出現半邊身子,卻無腦袋。那半個身子閃閃晃晃,活像害羞的千金小姐,就是不肯露出那張臉來。

眾人瞧得煩了,月緯卻耐心十足。

等……等到終於看到腦袋了,那人卻一下子縮回牆後,存心考驗他們的耐力和忍力。

“玩夠了嗎?”冷如冰山的聲音幽幽響起。

“夠了夠了,我來了我來了。”伴著中氣十足的叫聲,含羞的人終於跳進來。一張苦瓜臉,卻無損他偏於女相的秀美。

男生女相,身為男人真是可惜——唐家眾人一致惋惜。

“你打算什麼時候治他的眼睛?”月緯皺起眉,顯出些許不耐。

“月兄,月兄啊,你聽我說嘛。”學酸風叫他月兄,不知會不會得到一個笑臉?辰門懷抱幽安鳥走到他對麵坐下,“治起來很快的,舔一下,就和我摸你一下差不多,瞬間,一晃眼,喝口茶的工夫……”

對,照他這麼說的確是很快,前提得是——有人肯被幽安舔哪。

唐家大哥不肯,他有什麼辦法。不是他舍不得,是別人不肯。

月緯彈了彈衣袖,輕道:“好,我看著。”

“看……看什麼?”

“看你如何瞬間一晃眼喝口茶就把他的眼疾治好。”他說快,現在就快給他看。最好如他所說能快,快些治了眼疾,酸風放下心頭大石,才能與他比翼雙飛。

“嘿嘿……月兄,你說笑……”

“辰門,你該回去了。我借你時間不超十天,你當真是出來玩的?別忘了星骨宮有人正等你,快些治了他的眼睛,你也好早一天見到她。不然……”

“行、行,我知道。”他的話讓辰門瞬間變臉,苦瓜笑收回,秀美的臉是全然的正經,眼中閃過的隻有月緯才能捕捉到的恨意。

嗚……他就說,惹東惹西,不要惹到金星骨宮的這尊“太白”。他的心思對外多好,若是放在自家人身上,可就有苦吃了。這些人,當真以為他喜歡待在唐家呀。

“很快?”玉眉揚起,月緯收了冷意。

“立刻。我保證。”

天,亮了。

當一抹晨光照射在靈壁城內時,唐宅,也亮了。

辰門說立刻,就是立刻,唐鬆風根本沒時間拒絕。

捂著被風吹迷了的眼,唐酸風看不清到底發生什麼事,隻覺得廳堂上突然刮起一陣颶風,月緯的白發像春天的柳絮蠶絲一樣飄在她臉上,有些迷蒙虛幻、有些癢癢的……一隻水色袖袍擋在她眼前,替她擋去大半風勢。

輕輕抬手,接下他飄落的長發,感到臉上暖暖的,一陣香氣……

颶風過後……

重點燭火,唐家人目瞪口呆——牆上字畫被吹得翻了麵兒,一些燭台被吹滾到桌底,檀木幾持續著咯咯作響,如不勝風力的百歲老翁;下人東倒西歪,有些甚至坐在地上。

別說唐酸風不及看清風從何來,甚至唐鬆風,也隻覺得被風迷了眼,然後,兩隻眼似乎進了沙子,微微有些刺痛,痛出眼淚後,並不無適。

“酸風,迷到眼睛了?”關切的聲音響起,放下袖袍,月緯轉過她的臉端詳。

“沒。”她捏著白發,定眼……定得她瞬間傻掉。

廳中那東西……是什麼啊?

旃羽白喙,圓圓的鳥頭向上昂起,又細又長的黑腿站在案幾上,腹上羽毛淡黃無雜色,而它的翅——是令唐酸風,甚至唐家上下傻掉的“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