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華燈初上。
偌大的公寓裏,男孩坐在餐桌前,昏黃的燈光下,隱隱可窺見他稚氣未脫的臉,甜甜的笑容漾在嘴角,眼中滿懷著期待。
“滴答,滴答…”牆壁上的掛鍾掃過一分一秒。男孩似乎等得有些累了,用小小的手掌托住下巴,眼睛呆愣地望著桌上的蛋糕,上麵赫然寫著:
“祝兒子生日快樂”
蛋糕很大,巧克力均勻塗抹在四周,水果排列在上麵,七根蠟燭圍成一圈,或暗或明的火焰閃進男孩的瞳孔,隱隱約約燒滅他眼中的希翼。
“祁陌,等爸爸把公司的事情忙完,就陪你回來過生日。明天,我們就離開這座城市,去看大海,去島嶼上看日出日落。”
今天下午,男人信誓旦旦地承諾道。
他身穿黑色風衣,手裏提著公文包,神情有些許焦急。對著自己的兒子,卻又壓抑住神色,盡量使自己顯得心平氣和。
然後從旁邊秘書摸樣的人手中接過包裝精美的蛋糕,遞給司機,並安排他將自己的兒子送回公寓。
“爸爸,拉鉤,說話要算話哦。”
“好,一定。”
耐不住他的孩子氣,拉過勾後,立即上了身後的黑色路虎,揚長而去。
餐桌前的男孩上、下眼皮漸漸閉合,頭枕在胳膊上麵沉沉睡去,不知又做了什麼噩夢,臉上籠罩著一層失望。
忽然,窗外的悶雷“轟隆”一下驚醒了他,男孩頭上泛起了一層虛汗,呼吸急促,顯得驚魂未定。
他從椅子上麵跳下去,椅子立即發出與地麵摩擦的刺啦聲,在安靜的公寓中顯得尤其突兀。
男孩向屋子四周巡視,看到爸爸還沒有回來,微不可聞地歎一口氣。蛋糕上麵的蠟燭不知何時,獨自熄滅了,留幾根不長不短的苟延殘喘。
他走到落地窗前,果然,外麵已經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哢嚓。”
聽到開門聲,男孩立即轉過頭,樂不可支,一邊衝向門口,一邊喊著:“爸爸。”
來人卻讓男孩大失所望,耷拉著嘴角,叫了聲:“楊叔叔。”
男孩口中的“楊叔叔”是他父親的秘書,帶著金絲邊眼睛,雖隻有三十歲出頭,卻總是不苟言笑。
他風塵仆仆地跨進門,也明白男孩為何不開心,當下也顧不得太多,拉起男孩的手,對他說:“祁陌,快跟叔叔走。”
話音未落,早已牽著男孩的手出了公寓,坐上出租車。
男孩耐不住好奇,問身邊坐著的人:
“楊叔叔,我們要去哪啊?去找爸爸嗎?”
很長時間後,沒有得到回答,男孩望望身旁坐著的男人,下頜緊繃,眼睛盯著不知名的某處沉思。前座司機隻顧轉方向盤,不發一語,車內有些過分沉寂。
男孩漸漸意識到氣氛的不對勁,不敢多發一語,隻是想著:能快些與爸爸見麵就好。
車窗外的雨又大了。
短暫的時間過後,汽車穩穩地停在一處地方,楊秘書從公文包裏掏出一張百元鈔票,也顧不得找錢,抱起男孩,大跨步進雨中。
沒有遮擋的東西,男孩的小襯衫很快被打濕了一處。趴在楊秘書肩上,他抬眼向前方看去,鮮紅的幾個燙金大字赫然呈現:
臨川市第一人民醫院
頓時,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恐懼從心底裏蔓延。
最終,楊秘書抱著他進了這家醫院,意料之中,意料之外。
他們走到護士台,楊秘書問:“請問周易斌先生在幾樓?”
護士:“三樓。”
不給他任何反應的機會,楊秘書已經帶他乘上電梯。
到了三樓,“叮咚”一聲,電梯門自動打開。濃鬱的消毒水味撲鼻而來,護士行色匆匆,手裏端著醫藥盤,嘴裏還念念有詞。
一切都是急診科該有的光景。
饒是男孩年齡小,再怎麼天真爛漫,也意識到了什麼。身上穿的小襯衫濕了大片,比先前雨水打濕的麵積更大。
他在護士的牽引下繼續向前走去,雙腿有些虛浮,最終停在了手術室前,門上的“手術中”三個字,從此在他腦海中烙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