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紅顏驚魂(2 / 3)

心啊!親愛的雨水,聲聲呼喚,字字滴血,心如刀絞,身如油煎。天天兒守望暗把淚抹,時時兒企盼,茶飯難以下咽。出門走一步三回頭,望見你忽然間能動手眼,回轉身你仍舊無知無感。身在工地心在家,腳在廠房神在“心”,幻想中你已坐起身沾水洗麵。人在路上魂在你身,幻化中你雖無力卻已能行動。辦公桌上堆滿了各類文件,字裏行間都是你的聲音和純真的容顏,叫一聲雨水!結果仍就是不動的紙張和隆隆的機器聲。車輪飛轉,看見你機前走車後看,又叫一聲雨水!結果又是我眼中的幻覺。

西風緊,秋風涼,明明看見你在樹底下,懸著心跑兩步,雙手兒想把你捧緊……找遍棵棵不見你,隻有冷雨淚珠滾,顆顆點點重千斤,砸碎我的心。和泥拾起滴血心,滿懷信心進門,啊!我的心!你怎麼依舊無語音。暗咽淚水換笑臉,支撐精神祈上蒼——重開天眼。

病大不如命牢,終會有這麼一天:你雖帶著劫難後的傷殘,但我倆靈血相通的心,終將跳動到你完完全全地複原健康。

每逢佳節倍思親,月隱雲後雨淋淋。

遠處合家慶團圓,我們守你淚紛紛。

悲淚成珠灑蒼穹,天地人神淚流疼。

大劫過後定大幸,筆尖淌出人間情。

字字行行訴癡情,又濕箋稿到天明。

風雨灑落有停時,痛思重複何時停。

真是:淚珠與秋雨同灑,記憶和思念共疼。隻要心尚存一絲氣息,我將伴你到地老天荒。

金石綻放命逢運,蒼天不負癡情人。

魂靈回還玉體蘇,劫凶化吉照福星。

田雨水一躺就是兩年,漫長的兩年!我又覺得是非常的短暫,因為她一旦醒來,知道麵容被毀,隻剩一條腿的殘酷事實,將會是怎樣的痛不欲生?我真不願她醒來,這樣一直躺著,她就不知道悲痛,我也能寸步不離地每時每刻陪著她。其實,她也實在是太勞累了,為我付出的也太多太多了,我應該借此機會補補她對我萬千之一的癡情啊!

這天夜裏,我和田大媽為她忙完一切後,想再繼續搓一會兒她的雙手。忽然,她的手指輕輕動了動,我懷疑是我的錯覺,我停下手細細觀察,突然又微微地動了一下!我驚疑中興奮地叫了聲“雨水……”站起身看著她仍無一點血色的臉,隻見她緊閉的雙唇也微微地動了動。

大媽和大佬聞聲走進了裏屋,望著自己可憐的女兒說:“不可能了,整整兩年了啊!我的娃娃能醒來嗎?”

“媽……媽……”她微弱的語氣吐出了生命本能的聲音——雖然含糊不清,但我還是從她撕開黏黏的唇線準確地捕捉住了發自肺腑的心音。

她母親把胳膊伸到了她脖子裏,摟住臉含著淚喊了聲:“我的娃娃……你也該醒了……想說啥就說吧!”

“丫頭!我的雨水!你終究還是醒過來了,他不離身兒地陪了你整整七百三十天啊!我的娃娃。”她父親抹了把終於放下心的熱淚。

就這樣,她跟死神掙紮了整整兩個年頭,終於在七百三十一天的早晨睜開了無力而苦澀的眼睛。

第一眼和我接觸,好似在尋找模糊的記憶,好大一會兒她動了動嘴唇:“你……是……?”

“我是高山。”我有信心地答應她。因為我把她血肉模糊的身子從汽車下抱起時,她身上的熱血和我失禁的小便共同淌濕了我的衣褲,當時驚嚇沒太注意理會。幾個月過後,一天夜裏我習慣性地搓著她的手,望著她蒼白的麵色,我情不自禁地輕輕地把我發燒的臉又一次貼在了她的嘴唇上,這一親我忽然心力並舉……我高興、興奮、慶幸,我又恢複了南京塌窯事故為救我獻出了她燦爛的年華前的男子漢的本能。

兩天後,她終於在我的攙扶下坐了起來,雖然神情仍有些恍惚,但她卻清楚地問:“改革……到底……怎麼樣了?”接著抬起手,無力地摸了下左眼說:“這隻眼怎麼看不清東西?”

我怕她再摸到塌陷的眼眉和被取掉的一片顱骨,肯定精神會受不了。我拉下她的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問:“你的右眼怎麼樣?”

“有些模糊,但能看見你。”她眼神無力地望著我,表情複雜地又說:“我想下來走走,渾身麻木,一點力氣也沒有。”

“改革被你救下了,可你受了重傷,已經躺了兩年了……”

“不會吧,我好像記得是隔夜的事。”說過,她順手摸著左腿說:“怎麼一點兒感覺也沒有……啊!我的腿呢?”冷不防,不知她哪兒來的那麼大的力氣,雙手按住斷腿,哭喊了一聲又昏了過去。

我讓大媽取掉了屋裏所有的鏡子,就連河水、泉水屋裏的鏡子也一麵不留,並把我特意為她做的收縮雙拐和精心挑選的輪椅都拿到她麵前說:“先試著在屋裏用拐杖走路,等好些時出門坐輪椅,我推你,行嗎?”

“高山,你走吧,謝謝你為我做的這一切,容我來世再報。”她用異樣的眼神望著我又說:“請你忘掉我,以後……我……我……你不要再來我家了。”她語無倫次,以從未有過的態度絕望地拒絕我。

“丫頭,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你還有良心嗎?”

“媽媽……這樣對他好,等我來世再報你們的大恩大德吧。”說完,她兩眼緊閉重重地躺倒了。

任憑我怎樣求告安慰,她始終不言不語,旁若無人,隻有兩眼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任滾任淌。但我一點兒也沒有灰心,照常每天來說我心裏想說的話,幹我能幹該幹的活,幫我應該幫的忙,替她繼續寫日記。除了每天的天氣情況和她的形態反應外,主要還是寫我自己的思想。記著寫著,寫著記著,不由自主的記憶鑰匙打開了往事的閘門。長夜裏守著純潔的她,筆尖自然而然地把我們兩家,特別是我和她從記事到現在所積蓄的全部情感的波濤之水永無止境地滾滾瀉放。

盡管我天天如此,時時想方設法“逼”她開心,但她始終視我不見,充耳不聞,就連後來她能下炕活動一下,寧願讓她媽砍來一截棍子拐著,看都不看一眼我給她做的雙拐。每當此時,她父母就罵她無情無義,而對我越加器重疼愛。無人的時候我向她表明:“我的‘病’已痊愈,今生我非你不娶。”她忽地抬眼,雙目中投來一束一閃即逝的驚喜,隨之,她似乎越加對我不理不睬。她越是這樣我就越覺得她可愛可敬。我知道她這樣做無非是認為她如果嫁了我,是我一生的拖累才故意冷落和拒絕我,使我喪失對她的情感而另覓新歡。

心底無私天地寬,真誠情愛精神旺。此段時間我除了有增無減地精心護理她外,還積極工作。實際上從她脫離生命危險後,我幾次調整三個廠子的員工,因人適崗、以力適活地進行了更合適的工種調動。根據經濟效益逐步對工人的工資多次提高,同時獎不封頂,罰則無情。“人心齊,泰山移”,這道理一點不假。首先擴寬了從鄉上到村上的公路。緊接著在村內有規劃地修建統一的高標準三層樓房,先讓公司員工家庭分批搬進新居,以後逐步讓全村鄉親父老都拆舊蓋新,一家不剩地都住進符合農村特點的新式樣樓房。

兩年多來,小紅在省城高校任教的同學也被她“挖”了過來,先小規模地建起了反季節蔬菜大棚。成功後就大規模上等級地建棚種植無公害瓜、果、花、菜。

寒冬臘月,特別是年歲大的老人見到鮮花、嚐到瓜果新菜時無不目瞪口呆,連連稱讚:“聽說早先隻有一個武皇娘娘下旨百花在正月初一日全部開放,就連花王牡丹都未成現實,這兩個娃娃莫不是神仙下凡?”

每有好事,我一改平日輕言細語,手拿實物大加喧嚷。可是,就連她最疼愛的小紅,她也是忍著內心的悲痛有意冷落。使得妹妹懷疑地問我:“是不是頭腦受傷過重,神經真的有毛病了?”

“不會的,你細心觀察她的眼神和麵部表情,就知道她萬分痛苦的內心,她這樣做更加證明她人品的高潔。此時我們萬不能對她產生絲毫的感情動搖,如果我們有意和無意對她哪怕產生一絲一毫冷落,她必定會絕望地毅然決然地走上不歸路。再說,現在我的‘病’已全好,今生今世非她不娶。”

“哥哥!你以前有病?我說嘛,以前她對你那麼的癡情,你就是……”轉口又說:“我還以為你真的太忙顧不上你們的婚事呢?”

我紅著臉“哼”了一聲說:“以前是我有意拒絕她,現在輪到她拒絕我了,這都是報應啊!”

她不但冷落我和小紅,就連我們全家人,她都有意躲避。逼得她母親背著她給我說:“太虧欠你了……要不你就按她說的試幾天不要再來了,看她是個啥陣勢。”話剛出口轉而又說:“我細細觀察,你一來她雖然不理你,可情緒是穩定的,你一離開她,她就精神恍惚坐立不安。到你該來的時候,她總是窗子裏扒脖子,門裏探身子。做娘母子的我心疼啊!背後勸她她又不聽。你說讓我咋弄?”

我聽了更堅定了要在短期內感化她的信心,每天照常替她記寫日記,一麵寫一麵給她說:今日聽到一則笑話,說的是一小青年速審一個屁案的妙招:一輛行駛在公路上的客車內擠滿了回家過年的人們。車小人多,不知是誰沒防住放了個不響的臭屁。這個臭屁可把整車的男女老少給臭壞了。自然就有人開口罵道:“是哪個大牲口把腸子蹶斷了,怎麼這樣死腥臭?”另有一人接口罵道:“肯定放了不止一個狗臭屁,真的能把人都能熏死。”這時一胖女人站起身紅著臉大聲說:“我可是隻放了一個,你們可不能冤枉我啊!”

我還沒有講完,她已經笑得彎下腰差點掉下床來。田大媽也笑得前仰後合拉不上氣來。

我接著又說,這輛客車又走了好長一段路後,不知是誰又放了個臭屁。人們又是捏鼻子捂嘴地責罵,一小青年大聲說:“這回的狗臭屁是一個沒買車票的家夥放的。”

“誰是狗?誰說我沒買車票?大家看……這是啥?”一胖姑娘高舉車票,臉紅脖子粗的大聲爭辯。車內所有人都大笑不止。

“不就一個屁嘛,把你們笑成這樣,早知如此,我也放一個把你們都笑不死才怪哩。”

雨水已笑得按住腰眼趴在了床上,她母親雙手捂嘴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她大哥,看!又把她給笑倒了,你又得要扶她起來。”

“你們笑成這樣是啥好事?也讓我們聽聽。”她兩個妹妹聞聲進屋問。

“你姐姐在笑屁哩。”她母親笑著說。

“我再說個不是屁的笑話。”

“求求你,到外頭說給她們聽吧。”雨水打斷我的話,伸出手示意讓我們離開她。

“姐姐,你好自私,他的笑話隻許你聽,就不讓我們也笑一笑嗎?”

“為了不讓你姐繼續笑壞身子,這會兒說個不笑的笑話。就在我們村上,手電筒剛興起的時候,村東頭代爺的兒子買來了一個手電筒,在漆黑的夜裏,兒子推亮手電這一照,把代爺代奶樂得那個喜呀!第二日兒子出門後,老兩口禁不住好奇心,拿出了兒子的手電筒,三看兩翻不經意推上了開關,老兩口你瞅我瞧,看了半天,代爺說:‘行了吧,大天白日的,這不是在白白浪費油嗎?’可是,兩人怎麼也弄不滅手電的光亮。突然,代爺說:‘看你笨得像豬一樣,這麼個辦法也想不出來?去呀!快去端來一盆涼水,不就澆滅了嗎?’代奶端來滿滿一盆清水澆完了水,光亮還是不滅,代奶說代爺:‘你不笨怎麼也弄不滅?還是給我把它伸進水桶裏,它不是就滅了嗎?’‘給!還是你老婆姨能行。’代奶接過手電筒邊走邊說:‘真怪!這東西冰冰兒的又不燙手,但這股火光就是弄不滅。’她把它伸進了水桶裏,她大聲喊:‘他爹,還是不滅。’‘我說你就會吃,再能幹啥?你把它整個兒丟到桶底裏看它不滅才怪哩!’”

整個屋子的笑聲淹沒了我的聲音。

“還是大哥有辦法,這可是我姐兩年多來的頭一回開懷大笑。不過,這樣笑就連我們好人也受不了!你還是讓她先從小笑開始,如果笑過頭了,看你大哥哥把我的大姐姐咋弄。”

出門時我有意無意地把日記做了個不易發現的記號。回來時發現除非急事疏忽,多半時候她都翻動過日記本,字裏行間無不釋放著她那獨特的清香和她粒粒傷感的珠淚。特別是去年中秋之夜的長篇日記,每張紙頁像是被水洗了一遍,字跡都被淚水洇得有些模糊不清了。

“她大哥,也不知你在她本子上寫了些什麼?那一天她是笑壞了,今日她可是哭壞了,捧著本子看一會,哭一會,反正哭比看的時間更大。真難為你了,能不能光寫些讓她笑的,那該多好啊!”大媽望著我像哄小孩子似的說。

聽著雨水進屋的響動,我回答著大媽的問話,急忙又翻開了新的本子準備寫今日的日記。

“她大哥,飯後你先別走,你和雨水都到我屋裏。我有話要說。”田大佬又像是有什麼大事似的說。

“既然這樣,我把飯端來,大家都來,邊吃邊聽你說話那不更好嗎?”大媽說著話和兩個小女兒把飯菜全部端進了田大佬住的上房。

這是田雨水受傷後兩年多來她們全家和我第一次共同吃晚飯。

“丫頭,你們都聽說過我們這塊紅土地的古老傳說嗎?”田大佬大口吃了兩嘴幹麵抬起兩年間忽然布滿白發的頭,有些急切地望著我們發問。

除田雨水,兩個女兒望著忽然蒼老的父親都搖了搖頭。

“是真是假,我也說不準,不過這都是祖先們一輩輩流傳下來的說法。”三個女兒望著滿頭白發的父親,一麵吃飯,一麵又聽他重複了一遍田爺爺給我們小時候就講過的故事。雖然我倆早已聽過,但還是再一次被故事中的人物所感染。我們每個人都沉浸在故事中人物的喜怒哀樂中。田大佬接著說:“一個人活在世上首先要安身立命,要想安身立命就得有美好的誌向和願望,如果沒有美好的理想和為之終生不息的追求,那不完全成了一個騰食撐衣的架子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