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拖運箱子地時候、我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走路的姿態,這樣奇怪的動作。我回想起,盡管我發現,他們之中的大多數都曾經不時地愉偷摸摸地看著我,而且這種目光和你熟悉那些純樸的蠻族野人的坦白直率的凝視,是迥然不同的,但是他們之中沒有一個和我說過話。我不知道,但卻很想知道他們說什麼話。他們看起來部沉默寡言得出奇,而當他們偶而說話的時候,就響起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嗓音。他們是怎麼搞的?隨之,我又想起蒙哥馬利的那個侍從的眼睛。
正當我在想他的時候,他走了進來。這時,他身穿一身白服,托著一個小托盤,上麵放著咖啡和一些燒好了的蔬菜。他走了進來,親切地躬了躬身,把托盤放在我麵前的桌子上,我禁不住戰栗地畏縮了一下。
接著,萬分的驚愕使我癱在了那裏。在他的一綹像繩帶一樣的黑頭發下,我看見他的耳朵!它突然閃現在我的眼前,緊挨著我的臉。在褐色細軟的毛皮遮蓋下,露出了這個人的耳朵竟滿是斑點!
“您的早餐,西(先)生①,”他說。
我凝視著他的臉,竟然沒有顧得上回答他。他轉過身向外門走去,側著頭古怪地審視著我。
我目送著他出了屋子。就在此時,無意之中,大腦的思路不知玩了什麼把戲,我頭腦裏猛然湧出了這一組詞:是“莫羅——霍婁斯②嗎?”
【①此處係詣說話發音不準,把“先生”叫成“西生”。】
【②此處英文為Horrors,為“恐怖”之意”。】
“莫羅——?”啊!它使我的記憶回溯到十年以前。是“莫羅——赫若斯”。“莫羅恐怖案”這一組同在我的頭腦裏漫遊了一陣,隨後,我看到了為一組詞以大紅字刊印在一個淺黃色的小冊子上。人們談起這鮮紅的印字,都會感到戰栗發抖,毛骨悚然。接著,我清晰地記起有關的這一切。這個早已被人淡忘了的小冊子,又令人震驚地、活靈活現地回到了我的記憶中。那時,我還隻是個孩子,而莫羅,我想,大約已經五十歲了,在當時,莫羅是一位傑出的、專橫的生理學家,以其非凡的想象和在討論中蠻橫的坦率,聞名於科學界。難道這就是那個莫羅嗎?他曾就有關輸血的問題,公布了一些十分驚人的論據。此外,眾所周知,還對於人體內部腫瘍(例如癌或瘤)的病態生長,進行著十分有價值的研究工作,以後他的突飛猛進的研究工作突然結束了,他不得已離開了英格蘭。一個新聞記者,經過周密的安排,以一個實驗室助手的資格獲得了進入他的實驗室的機會,而其目的,卻在於謀求轟動世間的暴露。借助於一次震驚的意外事件——假如這的確是一次意外事件的話——他的可怕的小冊子變得聲名狼藉了。就在出版發行這本小冊子那一天,一隻可憐的狗,被剝了皮,並且還被用其他的方法搞得殘缺不全,傷筋斷骨,逃出了莫羅的住家。
當時正值八九月間的新聞饑荒期,一位卓越的編輯,正巧是這位臨時實驗室助手的堂兄,對此事件呼籲國民良心公斷。良心,對研究手段采取了敵對態度,這,並不是第一次。這位醫生簡直就是在一片叫罵聲中,被喝吼出了這個國家。也許這是他這樣做而應得的結果,可是我仍然認為,與他共事的那些研究者的不大熱心的聲援支持,以及他被大量的科研工作者所擯棄,還是一件恥辱的事。然而,按照那個新聞記者的報道,他的一些試驗,也太殘酷了,其實莫羅滿可以放棄他的研究,借以換得社交的安寧,但是很顯然,他更喜愛他的研究,正像曾經一度死死地被研究工作所迷住的大多數人那樣。他沒有結婚,而且真的是一無所有,除了沉浸在他自己的嗜好中以外。
我確信,這一定就是那個人。每一件事都表明了這一點。我漸漸明白了現在連同其他貨物一起被運到屋後的圍場中的那頭美洲山豹和其他動物的注定命運該是如何了。一股淡淡的奇怪的味道,某種熟悉的惡臭味,一種到目前為止,在我記得的場合裏曾經存在過的那種味道,突然之間湧現在我的思緒之前。這是手術室裏防腐劑的味道。隔著牆,我聽到美洲山豹在狂嗥,一隻狗好像挨了揍似的,在那裏吠叫著。
然而肯定無疑,特別是對另一個科學家來說,在活體解剖中,絕不存在像解釋這一隱秘時所說的那樣恐怖的事情。通過我的思維的某些奇特的飛躍,蒙哥馬利那個侍從的滿是斑點的耳朵以及閃光的眼睛,又輪廓無比清楚地湧回到我的眼前。我放眼望去,凝視著我麵前蔚藍色的大海,大海在使人情爽的微風之下泛著泡沫。我讓過去幾天來的這些和其他的一些奇特的記憶,像演電影一樣,一幕接著一幕地在我腦中映過。
這能意味著什麼呢?在一個孤獨淒涼的小島上,一個加封上鎖的圍場,一個聲名狼藉的活體解剖者,還有這些走路一瘸一拐、畸形變態的人們?